往日的李府在龙阳城还能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经过十五年前那夜仅有的一丝气运转移到了那位小少爷身上,李府的颓势就如江河日下一般,一泻千里。
对于家道中落,李府的人皆是缄言不语,也无动于衷,这些年来,原本人丁兴旺的李府也是先后遣散了大部分的婢女和家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李府的每况愈下最直接的受害者反倒成了那些下人。
虽然李府对于家道的没落不怒不言,但有一件事却是始终让李源澄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祖祠中那盏燃了近千年的长明灯自从十五年前熄灭后就再也没有点燃过,对于只信祖荫不信鬼神的李源澄来说,长明灯的熄灭无疑是一个不可解的心结,这些年来李源澄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茶饭不思。
整个李府,如同曾经流响疏桐的清蝉,随着秋日的临尽也是变的又死又僵,毫无生机可言,不过好在李府的小少爷这些年来并没有受外物所扰,不受气运庇佑同样不受世道罹难,安安稳稳的成长到了现在,这也许是心灰意冷的李府最后一丝的希望。
李府内的一池荷,枯败三年后一直长绽到现在,春不荣华冬不枯,一直都是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仿佛那枯败的三年如惊春蛰虫一般,问春而动,一绽不谢。
李源澄双膝跪伏在祖祠,自从那盏长明灯熄灭后,他便每日都要来祖祠祈诵先辈,请罪谢恩,十五年如一日,未曾落下一丝一毫。
他亲眼见证了那盏长久不衰的长明灯熄灭,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祸加他身,福庇子祠,只求为李府留下一丝还能攒动的薪火。
李源澄跪伏很久后,终是无奈也无力的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随后恭敬的走出了祖祠。
对于祖祠荫萌,李源澄向来都是都是不敢多言,对于这个敬祖如命的男人来说,这就是他的逆鳞所在,不过随着每况愈下的家室,这些年这个一向谨小慎微的男人心底竟然有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松动,不尽人如意啊。
张贴着门神桃符的李府看上去勉强还有一些精气神,不过也就只有那些心照不宣的人才知道李府的繁荣早已不在了。
衣衫褴褛的老书生背着一个熟睡的孩童缓缓的走到李府前,看了一眼残红过半的门神桃符,叹了一口气,道:“都说人死如灯灭,李府集大气运于一身,怎么也逃不过这句谶言,打瞌睡了?”
正当此时,斜日西沉,有日薄夕山之景,与李府破落的场景不谋而合。
老书生又看了看天边惨淡的光景,唉声叹气道:“再不点灯,可就晚咯。”
说完,老书生推门入院,带着熟睡的洛龙来到了李府的堂前。
家丁散了大半,连个看门护院的人都没有,来至堂前,恰巧逢到从祖祠归来的李源澄,说书先生将洛龙轻轻放下,手掌在其额头上轻轻一拍,洛龙眼睫翕动,浑浑然睁开了眼。
“有鬼啊!”醒来的洛龙又是嚎啕大叫。
老书生微微一笑,道:“大白天哪来的鬼,你喝醉了。”
“多谢老先生将顽劣孩童送回李府,这孩子整天游手好闲,是李某人缺乏管教了。”李源澄上前拱手道,一脸的自责。
“无妨无妨,这孩子秉性还算温良,就是稚气未脱,天真烂漫的心性还是太重了,也是好事,随心而为才不会矫枉过正,甚好甚好。”说书先生笑道。
“多谢谬赞,只是这小子真的是不让人省心啊。”李源澄笑逐颜开的道。虽然有些话只是被说书先生蜻蜓点水的带过,但李源澄心里却是跟个明镜似的,早在十五年前他就从那个老道士口中得知他的儿子身聚整个李府的气运在身,这个矫枉过正可真是说在李源澄的心尖上了。
不知内情的人又岂会知道矫枉过正的真正含义?这说书先生不是寻常人啊!
一出生就有一个道人仙长前来,如今又听到这别有深意的一句话,李源澄此时心中更能笃定他的这个儿子气运不薄。
老书生摇了摇头,没有接李源澄的那一茬,转头问道:“不知府内荷池如何了?”
李源澄面色一怔,转而满脸的欣喜,道:“府内荷池花开不败,已经有了十五个年头了。”
说书先生点了点头,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道:“你可知道这座荷池是李府如今残存的最后一丝气运?若是荷池凋零,李府的气运也就烟消云散了。”
李源澄闻言,如遭雷劈,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一直以为李府早已经气机尽绝,如今听说书先生一说,李府还尚存一丝气运,他如何不震撼?
“敢问老先生,这气运会不会凋零?”李源澄惊慌的问道。
老先生沉默的点了点头,道:“气运无根无主,就像白云苍狗变幻无常,随时都有可能消散,这些年一直未曾消散是因为他。”老先生用手指了指洛龙。
李源澄顿时心如死灰,一脸的颓败,终归还是留不住。
“这丝气运此时已是无根无主,天雨不润无根草,若是不加以利用,最终也只能看着它眼睁睁的消散,化为虚无。”说书先生雪上加霜的说道。
“如何利用?”李源澄问到了最关键的事。
“点灯。”说书先生轻声说道。
“长明灯?”李源澄心头顿时出现了一股希冀。
说书先生点了点头,道:“任凭它自由消散成虚无,还不如就此燃了它,为李府尽最后的一点余热,虽说是杯水车薪,但总比消散要强。”
李源澄只能痛心疾首的点了点头,这计下策可真是断绝了李府所有的气运了啊。
洛龙在一旁认真的听着,虽然他生性顽劣,不过看到父亲如此郑重其事,也是不敢再冒头搅乱,审时度势他很小就知道了。
“还请老先生能够为李府劳神费心。”李源澄当即就要跪伏而下。
说书先生手指微动,李源澄向下伏去的身子猛然一顿,不下分毫,摆摆手道:“既然老朽已经说了,自然不会再有所拙藏,这丝气运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李某没齿难忘。”李源澄感激的道。
府内荷池,数株翠荷,袅袅婷婷,生机盎然,随风舞动。
说书先生站在荷池边,身后是牵着李洛龙的李源澄,李源澄目光看向这座盛开了十几个年头荷池,眼中有不舍,也有不甘,更有惋惜,五味杂陈。
说书先生手指对着荷池轻轻一点,指间似有天人之威,可分阴阳,可判生死。
随着说书先生的一指落下,一阵清风从说书先生指尖滑落,向着那一池荷吹去。
清风所过之处,袅娜荷枝如同阴影过境,原本苍翠欲滴的一池荷紧接着褪色、苦败,湮灭。
一丝肉眼不可见的涟漪从荷池上方升腾而起,如一阵青烟一般攒聚到说书先生的指尖。
李源澄望着这一池化为齑粉的荷池,久久出神,眼角各有一行清泪落下。
说书先生食指中指并立,额角遍布细密汗水,忽然猛然一转身,望向李府祖祠方向,威严一喝:“指灯灯燃!”
说完,手指猛然指向祖祠的方向,一丝看不见的气运从指尖掠出,直奔祖祠而去。
此时祖祠空无一人,房门紧闭,忽然一阵狂风飘至,冲开房门,落向那盏熄灭了十五年的长明灯。
噗噗!
一丝火苗在灯芯跳动,火苗如豆,骤而雀起,噗噗燃烧了起来。
就在火苗燃起的那一刻,整个李府晃了晃,荷池之底,同样是晃了晃,似有暗流涌动。
老酒坊中,那个坐在井边抽着旱烟的老头双手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老烟枪,随后将烟枪往井沿一磕,井水涌动,喷薄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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