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鱼不想和一个让自己很挫败的男人再待下去,她甚至觉得站在她面前很天真的晏绥太可怕,让她不忍责怪拒绝他。她飞速地推着餐车,将没有一丝折痕的纸币握在手里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旧洋楼。
晏绥还未反应过来,周嘉鱼便已经逃也似的跑出他的家,他心情复杂地长叹口气,趴在落地窗前瞅着周嘉鱼冲出前院,拉开雕花铁门,瘦削的身影淹没在迷离的夜色中。
直到确认再也看不见周嘉鱼后,晏绥才漫不经心地别过头,那双湛蓝的眼眸淡漠疏离,再也没有周嘉鱼认为的澄亮,只有森寒,与方才那个拘谨的晏绥判若两人。
奶黄色路灯的照拂下,攀援在墙外的爬山虎的影子映在光滑的地板上,十冬腊月,街道两旁的银杏叶差不多落了个精光,连绿意盎然的爬山虎也零落成泥,晏绥居住的这栋黑瓦红砖旧洋楼活脱脱的伫立在月色下的坟冢,一阵夜风刮过,吹起了散落在地的枯叶。
他心心念念了她四年,无论他经历了多少痛苦,只要一想起她,他就可以举重若轻,他甚至为了她违背的父母的意愿,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地步,而她居然怕他,不记得他。
他迈着脚步沿着两侧的旋转扶梯上了楼,黢黑的夜色中,他紧抿的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以后,有的是大把机会。
周嘉鱼几乎是跑着回家的,手上的餐车飞驰在枯叶滑过的被雾气打湿的石板条路,‘哐哐’的车轮声划破了四张路的岑寂,路灯徐徐延展,两边错落有致的老店林立,古意盎然的江南小镇映入眼底,抵消了周嘉鱼内心中的些许恐惧。
她大着胆子,屏气又回头瞥了一眼那栋红砖旧洋楼,暗红的高墙因为幽蓝的雾气与岁月格外沉重,她皱起眉扭过头,向家里跑去。
季皖正坐在主厅前的廊檐下的藤椅上等周嘉鱼回来,一只花猫蜷在她脚下,那是一只很老的猫了,很瘦很长,抱着前肢提起来可达周嘉鱼的胯部,足够有七岁,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周家门口的,每当客人夸起这只猫多么乖巧多么灵气,季皖都会高傲得仰着脖子,眯起眼睛慢慢悠悠地说:“是在嘉鱼她爸走的那天出现在家门的呀,侬港稀奇伐?”
青朴的木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季皖没有睁眼,只心不在焉地问了句,“回来啦?”
周嘉鱼只当没有听见,直着身子往南边的小屋子跑,那是她家的厨房,以前周嘉鱼的爸爸周雀会在这屋里端出一盘盘美味佳肴,连最难做的沪菜也轻轻松松炒出,自他走后,就是周嘉鱼从屋里端出一盘盘菜。
“怎么还不理人哩?”季皖有些不满的嘟哝,手扶着藤椅目光移向南面的茨瓦粉墙,正趴在她脚边打瞌睡的花猫听到声响,‘咪呜’一声抬起头,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后,稳稳当当地跳在季皖的怀里。
“还生我气呀?”季皖自顾自地抱起花猫顺着它油光水滑的皮毛,虽是看着花猫说道,声音却不大不小地飘进南屋里,飘进周嘉鱼的耳朵里,“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一读书就是五年不回来,要不是我生病了,估计你是一辈子不打算回来了。”
本就为自己好不容易在法国安定下来却突然回国的事恼火,周嘉鱼听见妈妈又阴阳骨气地这么说,还未惊魂未定的心突然生了些许怒意,正要抬高嗓音说回去,想到了医生与好友的叮嘱,母亲的身体越来差,她这般吼过去不知道造成什么影响。
她伸展着胳膊深吸一口气,走出厨房搭腔道:“我给隔壁鬼屋送饭去了。”
“哈七八道!”
季皖的声音蓦地拔亮,本眯着的眼睛瞪圆,死死地盯向周嘉鱼,出了门对上母亲这么个古怪的眼神的周嘉鱼后背一凉,脚底发软地拍着胸口,有些愠怒,“谁瞎说呀,你组撒突然这么大声,吓死我了。”
“你不知道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呀?”季皖瞪了一眼周嘉鱼,萧瑟的晚风吹过两人,阴冷的感觉由脚底生起。
“你真是迷信,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女儿差点死掉?”
“怎么你一到晚上就喜欢说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季皖起身不想再搭理她,抱着花猫要往里屋走,这让周嘉鱼有点生疑,自她回国这么久,母亲可一次都没与她冷战过,怎么今天她出了事,反倒她做错了事一般。
她疾步跟上前急着问:“隔壁的人你认识啊?”
“我晕倒在家里,就是他送我去医院的。”
季皖冷冰冰地扫了周嘉鱼一眼,似乎还在怪她不会说话,甚至连五年没回过家的怨气一起爆发出来了。
听到母亲这般说,周嘉鱼小小的迟钝了一会儿,她本以为那人极其内向,不会与邻居有来往,哪知他居然和母亲已经好到可以不打招呼就来家里的关系了。
“以后不要随便说死啊什么字眼的,人家小伙子那么好,还有你,你根本没有在生死边缘挣扎过,就张口胡话。”
不知是周嘉鱼的错觉还是事实,她居然从妈妈的嗓音中听到了泪意,连带着她都鼻子一酸,虽是季皖偶尔在电话里责怪她五年不回来,而她毫不在意地说自己不想回来,学业太紧,而且来回机票太贵。
实则只有周嘉鱼自己知道,孤身一人处在异国他乡的孤苦。有年圣诞她发了高烧,凌晨的教堂钟声划破耳际,窗外赤橙红绿青蓝紫的烟火与隔壁的欢呼响彻云霄时,她盖着所有的棉被,枕着老妈给她寄的枕套,一遍又一遍的流泪。
“你是不是闯祸了,明天去登门道个歉。”
上秒还陷在感动中的周嘉鱼,下秒就热情退却,板着脸将目光移向院中的那棵四季桂,“谁闯祸了,道歉干嘛,我又不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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