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长深邃的山谷之中,马蹄踩踏着碎石,不断回荡的脚步声,细碎嘈杂。
如同鱼肠一般的深谷,身穿甲衣的士卒正有条不紊地前进,若是从上方望下,从谷口开始,一直深入谷内,已经被士兵完全占据,如同一条舒展的长龙。
正在中间督促士卒抓紧时间前进的宋秉,胯下一匹漆黑战马,其身着亮银铠甲,腰间挎着一把精致的长剑。
宋秉抬起头,注视着头顶上方的太阳,按照如今的速度,在日落之前,他的十万大军便能顺利通过山谷,之后便是可以纵马驰骋的平原,而他们的最终目的,便是与他们成国相斗数十年的梁国所在。
宋秉作为成国大将,他的结义兄弟、至交好友,都或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或是在朝中担任重任,唯独他,始终没有一场举足轻重的大战。
在成国,宋秉被称为年轻一辈的翘楚,深受成国国主的欣赏与喜爱,而他也确有一身武艺与军事才能,心头更是满腔热血,踌躇满志,此次攻伐梁国,他被国主委以重任,亲率十万大军,势要攻破梁关,建功立业。
“将军,斥候已经分派出去,一里一报,谷外并无情况。”一名士兵小跑着来到宋秉面前,单膝下跪禀报道。
“好,一定要保持警惕,此处虽是成国边境,但是时常有苍狼族的蛮人出没,大军倒是不惧这些蛮夷,只怕粮食辎重会遭到侵扰。”宋秉并非是那种外强中干的年轻人,对局势的把控也得心应手。
士兵得令下去,而他依然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偶有碎石滚下,他也会仔细观察,确定安全之后才会继续监督自己的属下快速前进。
不多久,大军前方突然停滞下来,宋秉刚想询问,便有人前来禀告,原来是前方落下了一大片碎石,士兵马匹通过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在后面的粮草辎重车却无法通行。
宋秉当机立断,一边让一部分人轻装继续前进,一边派人清理碎石,这些碎石或大或小,大的足有大半个人高,小的也有头颅一般,周围本就是怪石嶙峋的山壁,偶尔有大面积的碎石倒也并不出奇。
只不过这一番清理,的确是耽误了军队不少时间,眼看着太阳从山谷的缝隙间消失,宋秉的心头开始有些着急,派出自己的亲卫队,几乎如同驱赶一般让士兵前进。
然而等待着这位成国翘楚的,是出人意料却又必然的埋伏,当他们还在因为天色暗淡而焦急之时,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视线,火把、树枝、油布、碎石不断地从山谷之上丢下来,无数燃烧的箭矢亦射将而下。
火焰触及地面,即刻发生了爆炸,那些碎石之下掩盖的,竟是被磨成粉末的硝石,此刻遇到火焰,自然开始燃烧。
下方人马乱做一团,想要逃窜,却因为山谷过于狭窄拥挤,相互冲撞践踏,不知所措。
“都稳住,都给我稳住!”宋秉不愧是名将,即便是这种危险的情况,也镇定地指挥众人灭火与撤离。
但是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再如何努力,却依然改变不了大局,自己的粮草辎重部队全部都在谷内,粮草干燥,一点即燃,顿时在部队后方燃起大火,想要扑救已是不可能。
他们也没有回头之路,宋秉挥动着长剑,指挥部队继续向谷口而去,虽然损失较重,但是毕竟山谷过长,短时间内并不会烧遍,不过既然对方在此埋伏,自然不会给你逃生的机会。
当他们才行动不久,前路便被熊熊大火彻底封死,原本还能够稳住的士兵见到前后被堵,头顶上还不断有箭矢碎石落下,众人推搡挤压,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崩溃。
宋秉这一次想要指挥却也指挥不动,他的大旗已经被烧毁,周围满是惨叫的士兵与火焰。
他眼中布满血丝,对着手下呵斥道:“斥候不是说周围没有敌人吗?这些是什么?苍狼族?”
“禀告将军,方才似乎看到,对方的旗帜,是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宋秉暴怒不已,一马鞭抽在那答话的手下身上,“梁国据此千里之远,我大军都还未走出多少,梁军怎么可能在此埋伏?!”
“将军……”身边的手下刚想辩解,一支箭矢便贯穿了他的头颅,将他的神情凝固,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取我斩马刀来!”
宋秉终于感觉到了危机,他咬着牙,收起长剑,手持斩马刀,策马奔驰,胯下战马脚力惊人,强壮无比,狂奔之下无人能阻,那些个士兵纷纷被他撞飞,而他的一行亲卫队也紧跟在后。
眼见着封堵的大火在前,就连他的战马也不敢上前,本想一鼓作气冲出火焰的宋秉无可奈何,更令他绝望的是,想要去扑灭大火的士兵,刚靠近火焰,便被火焰之后射来的箭矢钉杀,他在大火之后,隐隐约约看到了人影,即便是冲出大火,面对他们的也是无数的刀枪箭矢。
身后的惨叫依然不断,火势越来越大,整个山谷变作了一只长长的烤架,士兵被架在烤架之上,被肆意焚杀。
十万大军,竟然连家门口都没走出几步便折戟沉沙,何等屈辱?
就在宋秉绝望无措,束手待毙之时,眼前大火突然被从外扑开了一条甬道,众人并不傻,即便是此刻,他们也不会傻到冲向这处甬道口。
宋秉眼眸微眯,看着火焰甬道之内,缓缓步出一骑,火光映照在来人的脸上,赤袍玄甲,红色的发带绑着高髻马尾,半部银制面具遮挡了对方一半的容颜,而另一半,剑眉笔挺,丹凤美眸,肤白朱唇,英气逼人。
“女人?!”
“报上名来!”
“大梁,姜若兰。”
还未等宋秉惊讶,这名英气逼人的女将提着手中的亮银长枪便冲杀而来,宋秉急忙挥起斩马刀迎击。
一般来说,骑兵交战,冲刺的一方胜算更高,借着马匹的冲力,能把对方贯穿甚至撕碎,而宋秉也不愧是成国年轻一辈的翘楚,挥动斩马刀,竟是硬生生格开了突刺的长枪。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窃喜,刚掉转马头,那边冲刺而过的姜若兰,长枪回转,稳稳地透过宋秉的甲衣,刺穿了他的胸膛。
宋秉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女子,第一招他架开姜若兰的冲刺,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女子如此凶狠果断,全然不给他反击的机会。
宋秉口吐鲜血,满眼皆是不甘,想要叫骂却被止不住的鲜血堵住了口鼻。
“很气吗?那就让你更气一些。”姜若兰并没有急于把枪头抽出,而是高喊一声,“所有成国士兵,脱去衣甲,丢弃武器,走出火道束手就擒,可免一死!”
那些士卒眼看已无路可选,主帅宋秉自然活不了,而他们家中还有父母妻儿,苟活下去,至少还有回去团聚的可能。
起先士兵们还有所犹豫,但是当第一个人开始动作,脱下衣甲时,其他人纷纷效仿,陆续走出山谷,束手就擒。
宋秉两眼通红,他知道对方是在羞辱自己,看着自己的士兵连救自己的心都没有,匆匆跑过自己身旁,他不由急火攻心,口中再次涌出鲜血,这位胸怀大志的成国翘楚,就此一命呜呼。
成国士兵的卸甲投降进行得还算顺利,偶尔有不合作之人,已经尽数斩杀,梁关早已派出接应部队来接收俘虏,要赶在成国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撤离此地。
姜若兰正与人清点时,一封来自梁都的密函递到了她的手中,密函的内容简单,但却极为重要。
皇上驾崩,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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