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方面。”沐青崖轻轻喘息片刻,恢复过来后,指着身后的地图,“西、西北、西南地分别被成、鲁、梁三国占据,虽成鼎力之势,其实成国仍是最强,鲁国次之,梁国最弱,若非鲁国恰好夹在成梁之间,梁国或许早已被吞灭。”
沐青崖将一支小旗插在地图一处道:“这里是成梁唯一的交界,双方国门,梁关与成关之间,相互都不承认这片土地属于对方,成国每次想要对梁国用兵,都会经过这片区域,这里被两国称为折戟道。”
李随风一边嚼着糕点一边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走这里?”
“此处往北,鲁国地界,借路行军不是不可以,但是鲁国往往会狠狠地向成国勒索一笔,往西南则是茫茫大漠,他们需要绕很长的一段路,以成国的物力,倒也不是消耗不起,只不过需要更长的行军时间,新任主帅宋秉年轻气盛,急于建功立业,所以他一定会从交界区域行军。”
“而我们,就是要在这片区域把他打得全军覆没。”沐青崖再一次将一支小旗插在交界区域的一片山谷之上,“鱼肠谷,地势窄小且距离极长,只不过由于更靠近成国,所以从这里通过是常事,虽然也有经验丰富的将领表示此地一旦遭到埋伏必定损失惨重,但是自成国建国以来,这么多年了,从未发生过此事,最多偶尔受到荒漠里的游牧部落侵扰,对于大国而言,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小打小闹。”
“这一切的一切,都给这次胜利做好了铺垫,即便这个山谷离梁关极远,但是只要算好时间,领几千人马,带上数天口粮和硝石等火攻工具,便能恰好在他们过谷之前,埋伏于此。”沐青崖继续分析着,“任何有经验有能力的主帅都一定会派出斥候侦查,所以之后对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迷惑斥候,必要之时将其截杀,决不能让人发现。”
“只要成军的粮草辎重一入谷内,立刻发动火攻,粮草易燃,他们的后路便会在瞬间被切断,只能继续前进,然而这里的出口却也不大,辅以弓矢与火焰,足以造出一夫当关的局面,宋秉无路可逃,且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务必一击必杀,他一死,成军士气便会跌落谷底,投降也是自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我们真的会带兵千里迢迢赶至此处埋伏。”
姜若兰笑道:“我自己想的都没有你分析的那么仔细,心里只想着这场奇袭能够让对方全军覆没罢了。”
“不过,原本预计杀七万左右,俘虏二至三万人,没想到竟是五万之多,若非他们群龙无首,成国也反应不及,都不一定能够顺利把这些俘虏运送回梁关,这还是在提前派人接应的情况,之后他们的口粮和管理都是问题,与此相比,逃掉的成兵反而只是小事。”沐青崖如是道。
“我就说了,五万人,能把一个城的包子给吃光了。”李随风一口将糕点吞进嘴里,点头称是道。
“总不能学古时那位人屠,把他们都坑杀吧?”姜若兰也是无奈地道,她十分明白五万俘虏意味着什么,可能会把整个梁关甚至边郡都拖垮。
“当然不能啦,我就算不懂军事,也知道这是会失去天下民心的事。”李随风拍拍桌子道。
“如果是我,或许我真的会这么做,你们就真以为那位人屠是嗜杀成性?还不是养不起这些俘虏,留着又怕徒生变端,自然只能尽数坑杀,如果这批人没有一个安排,最终的结果只能如此,当然如果仔细斟酌,这批俘虏其实还大有用处。”沐青崖摇摇头道。
“肯定有,我们可以把他们编入军队,扩充整整五万人,多可怕呀!”李随风兴奋道。
“不行。”沐青崖冷冷地打断了李随风的幻想。
“你不要觉得现在是在玩沙盘上的战争游戏,更不要觉得是在石渠街的市井争斗,这是真正的战争。”沐青崖颇为冷厉地训诫着李随风,“这些人都是成国人,成国有他们的父母妻儿,他们不可能心甘情愿地留下来,让他们给我们卖命,可能吗?”
“我也不想自己的身后有着一群随时可能反咬我一口的兵。”姜若兰点头道。
“那难道让他们继续在梁关吃我们的包子?这又不能杀,难不成……还能把他们卖了?”李随风不解地问道。
“你此话说对了,就是要卖了他们。”
“卖鲁国吗?”
“卖成国。”
李随风嘴角一抽,问道:“又把他们送回去了?”
“十万大军,若是全部失去,即使是国力强盛的成国也难以承受,所以剩下的这五万人对他们而言尤为重要,到时候便能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只要你愿意,掏空他们都没问题。”沐青崖露出狡猾的笑容。
“这就坐地起价,他们要是不答应呢?”李随风又问。
“青崖刚才不是说了么,他们是成国人,有父母妻儿,他们若是拒绝或是拖延,我们便派细作在成国散布各种消息,那可是五万人的家属,一旦谣言四起,成国国主承受不住的。”姜若兰也是露出诡谲的笑容。
李随风看着两人的奸猾嘴脸,不由冷哼道:“就你们两个人卑鄙无耻,难怪可以统一石渠街,要不干脆你俩凑一对得了,女王虽然只有半边脸……但是另一边也算是清秀可人对不对?”
“莫要胡说!”姜若兰娇斥一声,眼神恍惚,心虚地看了一眼沐青崖,看到对方神情未有变化,这才松下一口气,“还是自己考虑自己的事吧,你可是皇帝,要为皇室传宗接代。”
“那就不需要你担心了,后宫佳丽三千,老子就算一天睡三个也得睡三年才能睡完。”李随风骄傲道。
“瞧你这小人得志的德性,怕你纵欲过度,英年早逝。”姜若兰翻了个白眼道。
“那就不用操心了,老子身体好得很。”
“以后你这老子老子的习惯必须要改,你是皇帝,不论是在任何人面前,都要称朕。”沐青崖面无表情道。
“这不是和你们嘛,平日里我自然会称朕。”李随风摆摆手笑道。
“总之你一定要注意,言官们会抓你的一言一行,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凭你那薄弱的根基,哪怕如今已是皇帝,也根本不是其他王爷的对手。”沐青崖告诫道。
“我知道,我这几个叔叔巴不得我早点死呢。”李随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
“现在的确有些为难,王爷们不肯带兵离去,找各种借口停留在梁都内,青崖你可有办法?”姜若兰询问道。
沐青崖似乎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此刻有些疲惫,他走到桌边,慢条斯理地喝下一杯茶水,然后继续道:“这几个王爷各怀鬼胎,所以,需要分而灭之,但是也不能急于一时,他们根基深厚,不连根拔除会后患无穷,想办法让他们一个一个离开,方法也不难,委以重任即可。”
“委以重任?他们这样对我,我还委以重任?”李随风不满道。
“欲有所得必有所失,我们可以先从西王李承述开始,西王善于辞令外交,恰好需要与成国谈论卖人的价格,这个任务既是重中之重,又有十足的油水可捞,你说李承述是继续留在梁都与其他王爷大眼瞪小眼,还是去走这油水十足的一遭?”沐青崖狡猾地笑着。
“让他捞油水,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李随风继续问道。
“只是去商谈而已,捞再多能有多少?无伤大局,给他点甜头而已,到时候交易之时,我们另换他人即可。”沐青崖回答道。
“换谁?”
“谁抓了这些人,就由谁去。”
“女王?”
“没错,若兰杀了宋秉,又覆灭了对方十万大军,此次交易,由她出面再合适不过,这不是两个心平气和做买卖的商人,而是交战的两国,若兰能够给他们最大的震慑,告诉他们我们梁国的强硬态度。”沐青崖耐心地解释道。
“这样的,西王不会不快吗?毕竟是他谈下来的条件。”姜若兰担忧道。
“放心,西王不是傻子,他知道这场交易的重要性,更知道成国绝不会乖乖地交出银两财物,他在边军之中毫无声望,指挥不动,又不可能带领自己的亲军离开管辖之地,能够把这棘手之事丢出去,虽然可惜,但却无需担责任,李承述不像谷王李承忠那样野心勃勃,也不像益王李承吉那般阴冷狡猾,更没有靖王李承东的名望,所以他唯一的优势就是求稳与隐忍,从他这些年出使他国的资料来看,他是那种必须一击即中的人,而这一次,不值得他去冒险。”
“你对他们的了解真是比我这个侄子还多。”李随风赞叹道。
“你少玩两把斗蛐蛐就有时间去了解了。”沐青崖不客气地讥讽道。
“胡说,登基之后,我便没有碰了。”李随风抗议道。
“那是因为戴孝期间禁止一切娱乐活动吧。”姜若兰悠悠地笑道。
“而且派姜若兰去,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沐青崖微微一顿,看着两个茫然的伙伴,“保证交易得到的银两物资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可是,一旦运送回梁都之后,便要交给户部,进入国库了。”姜若兰困惑地道。
“只要存在国库之内,银子就不会跑,随时可以用在刀刃之上。”沐青崖摇摇头道。
“你是怕其他人在中途克扣扒皮是吗?”姜若兰问道。
“这种亘古不变的规则,是不会随着时代的推移、皇帝的登基而发生变化的,人永远都有欲望,你我皆是如此。”沐青崖不以为然道。
“可我哪怕从国库里拿一两银子来下蛐蛐注,也会被言官上奏批评,这帮王八蛋,也没见到他们参那些混账王爷的本,什么文人傲骨,都是墙头草。”李随风骂骂咧咧道。
“梁国权力早已被王爷们瓜分干净,原本还有先帝压制,如今你上位,自然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如今是拿回权力的第一步,一定要完成,不容有失。”沐青崖面无表情道。
“哎呀,天怎么一下子这么黑了,完蛋了,我得赶紧回宫,不然被老太监查到,以后就溜不出来了。”李随风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他们居然已经谈了那么久,他当即跳起身来,“女王你自己回去啊,我走了。”
说罢,便一溜烟儿地向外跑去,不见了踪影,姜若兰看到登上了帝位也仍然风风火火的李随风,长叹一口气,转头看着面容清隽的沐青崖,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你是不是该吃药了?”
沐青崖点点头,微笑道:“无妨,晚一时半刻而已。”
“你天生体质孱弱,从小就要喝药,或许是上天妒忌你的才能智慧吧。”姜若兰叹息道。
“我对老天爷从来不相信,妒忌我便妒忌我吧,他不是我的对手。”沐青崖却颇为乐观地笑笑,“别光说我,你不也一样,我查了多少典籍,也查不到你那半边脸的原因。”
姜若兰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面具,无奈道:“我都已经习惯了,带着面具也好,打仗可以吓人。”
“来年募兵,你可以找一些能力出众的新兵做你的近卫,你需要培育自己的亲兵,保护你、协助你。”沐青崖继续道。
“有必要吗?我觉得我保护别人还差不多。”姜若兰却笑道。
“人力有穷时,当年在石渠街,你不是一样需要靠小弟去做事,一个人是没办法做到一切的,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他们会给你惊喜。”沐青崖摇摇头道,“当然,就算不是惊喜,起码可以让他们给你挡一刀。”
姜若兰点点头,并未再回绝,闭口默认。
“对了,忘记了告诉你了,如果没猜错,这次和谈的对象,会是成国丞相亲自出马,他在成国威望极高,连成国国主都尤为尊敬他,你一定要万般小心。”
“如果他再三拖延或是顾左右而言他,我该如何是好?”
“这一点你无需担心,我在情报里,无意中发现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沐青崖露出淡然的笑容。
“是什么?”姜若兰美眸眨了眨,好奇地看着沐青崖。
“他最怕女人哭,尤其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哭。”
……
姜若兰晃神地走出芦斋,在院中,她看到了正独自罚跪的童子为谋,一脸倔强,姜若兰自然不会去管芦斋内务,此刻她心脏跳动极快,一直到没人的地方方才把憋着的那口气吐出,面具外半张清秀的脸庞浮起红云,慌乱地自言自语道:“漂亮的女人?他在说我漂亮?”
姜若兰暗自偷笑,尽显小女儿的羞涩,若这般模样被她战场上的敌人看到,想必会从战马上跌落下来。
“说我漂亮,说我漂亮。”姜若兰心情愉悦,哼着小曲地向着林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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