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七梦见自己正在舒服地洗着热水澡,只不过洗了没多久,就有雪白的面条丢下来,此刻他才抬起头,看到带着银制面具的姜若兰如同罗刹般将其烹煮。
“妈的!”郑小七从床铺上直起身来,嘴角抽动,看了一眼营帐里的环境,应该是病号专用的帐篷,睡在另一张床铺上的吕烛还未苏醒,郑小七颇为得意,如同自己赢了对方一局一般。
“醒了?”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进帐篷来,看到坐起来的郑小七,随意地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
“饿。”
“我问你身体怎么样。”老者没好气地道。
“就是饿嘛。”郑小七摊摊手道。
老者狐疑地走上前,一番望闻问切之下,啧啧道:“你这家伙是怎么长的,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我饿,老伯,你这儿有吃的吗?”
“你现在的身体吃不了什么东西,我看你还是再缓缓吧。”姜若兰缓缓走进来,轻笑地看着已经生龙活虎的郑小七。
三句离不开饥饿的郑小七看到姜若兰立刻翻起了白眼,讥讽道:“这不是姜大将军吗?我活下来可真是让你失望了。”
“还挺记仇。”姜若兰不以为然,“那你还要不要吃东西呢?”
“先把你给吃了!”郑小七咬牙切齿,居然不管不顾地向着姜若兰挥拳而去。
姜若兰冷笑一声,悠然伸手将郑小七虚弱无力的拳头挡去,一般来说,见识过姜若兰一个人打趴下半个营的士卒,郑小七也该明白自己和对方的差距,但他本来就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这几日所受之苦,当然要痛快宣泄出来。
郑小七不退反进,再度向着姜若兰攻去,一旁的大夫不慌不忙地拎着药箱向门外而去,似乎并不害怕会被波及到,因为他知道,在姜若兰手里,没有人可以跨出五步以外。
明明没有做出任何的攻势,郑小七却被姜若兰打得有些发懵,险些被摔倒在地,他咬牙切齿,再度向着姜若兰扑去,姜若兰漫不经心地侧身一躲,本以为躲过了郑小七的攻击,但是没想到这小子的目标居然是她腰间所挂的匕首,匕首被他一把抽出,这确实是姜若兰有所大意。
手持匕首的郑小七如有天助,右手灵活地挥动匕首,让姜若兰不得不开始在帐篷内移动躲避。
“耍的不错呀。”姜若兰轻笑一声。
郑小七没有回应,而是蒙头又向姜若兰刺去,这一回姜若兰不躲也不闪,抢在匕首刺入自己胸口之前,双手一推,稳稳地握住了郑小七的手腕,匕首再进不得分毫。
郑小七也不慌张,匕首居然就在他灵活的手指上转动,掉转方向,紧靠着手指便斩向姜若兰的手腕。
姜若兰不由眉头一挑,先前她还没有用力,这一回她感觉到了危险,自然不会再退让,手中猛然一捏,郑小七惨叫一声,匕首落下,而尚处于虚弱的他被姜若兰拽过去,翻转手臂,向着地下栽去。
随后他便被姜若兰的膝盖顶住背脊,想要挣扎,却完全动弹不得,落地的匕首刚好扎在他的鼻尖之前,看着陷入土地大半截的匕首,他鼻头满是汗珠。
“还来吗?还是说,你想要吃点东西了?”
“说什么胡话,我郑小七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也知道爱憎分明,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吃你一口汤!”
……
姜若兰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那把锋利的匕首,似乎是想着先前郑小七那灵巧的使用方式。
而在一旁呼啦呼啦喝着热粥的郑小七,眼泪鼻涕夹杂着落下,当姜若兰将热气腾腾的米粥摆到他面前时,他立刻举手投降,尤其是粥里还特意放了一些肉沫,郑小七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幸福满足过。
“大姐,我跟你讲,别看我以前打杠子劫道,好像很快活似的,大半年吃不到一口肉呀。”郑小七一边吃一边抹着自己的鼻涕,“尤其是到了冬天,缩在寨子里,饭都吃不上,好不容易下山劫道还被练家子打得丢盔弃甲,别提多丢人了。”
姜若兰笑着摇摇头,问道:“我看你身手不错,按你说的,你们寨子里应该没什么特别厉害的人,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这就不得不提我天赋异禀了,有一阵子寨子里救了一个差点饿死的好汉,那好汉就待了一个多月,看我资质不错,就教我了几手功夫。”郑小七说到这里便颇为骄傲。
“看来此人是个人物,也说明你仍然只是个半吊子。”姜若兰不客气地给郑小七泼凉水,不过此刻的郑小七忙着喝粥,根本不在意姜若兰的话语。
“当然是比不上大姐你啦,别说,我大大小小也和无数人打过,怎么说胜算也是对半开吧?只有大姐你,我完全不是对手。”郑小七拿着碗又去盛粥。
“你用匕首的本事不错,这把匕首送给你怎么样?”
郑小七瞪大了双眼,一边吃着米粥,一边含含糊糊地问道:“真的吗?你这把匕首我刚才试了,不管是重量还是长度用起来都极为舒服,更别说锋利了,掉在地上居然大半截都插进土里了。”
“这是自然,它可是好东西,和我的雪蒹葭的料子一样,削铁如泥。”姜若兰将匕首装进鞘中,递向了郑小七。
郑小七也不客气,伸手便将匕首收入怀中,姜若兰微微一笑,对着郑小七身后道:“你还要装睡多久,肚子都在叫了。”
郑小七眉头一挑,转过身去,看着原本沉睡,却缓缓睁开眼的吕烛,对方仍是一脸冷漠,只不过因为饥饿,他那对漂亮的异瞳显得黯淡无光。
“别他妈的装了,赶紧过来吃,有肉!”郑小七不耐烦地对着吕烛骂道。
吕烛冷哼一声,虽然尊严告诉他要坚持,肚子却还是控制不住,咕咕直叫,姜若兰悠悠道:“小七啊,这粥香吗?”
“香,真香!”郑小七会意地笑起来道。
“那你就把这些全部吃完了吧?”
“这么多怎么吃,不过如果没人吃的话,我也可以试试。”郑小七话语刚落,便感觉到有人坐在了桌旁,拿起碗筷便呼啦呼啦吃起来。
姜若兰看着一言不发,蒙头喝粥的吕烛,缓缓道:“吃吧,吃饱了就该办事了。”
郑小七与吕烛同时停下,抬眼注视带着半部银制面具的姜若兰,姜若兰面无表情道:“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需要你们两个人协助我,你们先行休整,到时间我会来找你们。”
说吧姜若兰便离开了营帐,郑小七与吕烛对视一眼,然后再度低头吃起来,并且开始抢夺桶中剩余的肉粥。
……
梁国本道路崎岖,比起成国的兵盛,鲁国的富裕,梁国就显得逊色许多,能够屹立不倒在三国之间,还是有赖于地理优势,梁关的易守难攻,和梁关之后的崎岖山路,都是攻伐者最为头疼之事,一个鱼肠谷就能把成国十万雄兵覆灭,更别说梁国那些可怕的山道。
在数十年前,梁国曾被成鲁联军攻破过,当时临危受命的中郎将姜定方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将后方和前线溃散的军队整合,硬生生地把战线拉长的成鲁联军打出了梁国,升官拜爵,成为梁国第三个拥有“大柱国”之名的武将。
姜定方也就是姜若兰的祖父,不仅仅是征战的柱国,也在之后成为了治国能臣,尤其是在平乱方面 ,当时的梁国因为战乱,导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随之而来的就是流寇为患。
姜定方为了平乱,特意从江湖中征集了不少能人异士,建立平乱之军,其中一个以剑客作为主体的青锋营,里面的剑客几乎个个都是当时的剑术高手,他们除了剿匪之外,更是在姜定方的牵头下,不断磨合,将梁国的剑术推到了某种巅峰,一种实战性极强的剑术流派就此出现,也改变了梁国剑客在剑术界的地位。
为了感念姜定方,梁国剑客便将这种流派命名为,定方流。
而到了几十年后的今天,定方流虽然远不如曾经那般辉煌,但其强大的实战性仍然占据着江湖乃至军营的一席之地。
孔池,在梁都时,就是顶尖剑客的行列,他师承自青锋营的一名老兵,剑术不敢说天下第一,但也是定方流当中的佼佼者,若不是因为得罪权贵,凭借他的剑术修养和地位,定然前途无量。
不过,如今这些都是空话,狼狈的他唯有只身逃离梁都,在颠簸逃难将近一个月后,终于来到了梁关,他的目的很明确,在梁国没有活路,自然只能去其他国家。
靠近梁关时,他居然在附近的城镇看到了自己的通缉令,看来对方是真的要致自己于死地才肯罢休,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迅速逃离的打算。
只不过梁关守备森严,年前更是与成国进行了一场大战,轻易不会放人自由出入,除非有特殊的通关令,孔池瞥了一眼通缉令上自己的画像,然后小心翼翼地整了整自己的斗笠,准备离去,另想办法。
“嚯,这家商队还真是阔气,送个货物去鲁国,护卫的报酬居然有二十两这么多?”
“可不是,不过毕竟是刀口舔血的行当,折戟道外头又有那么多马匪、蛮族,护卫的价钱高也是理所当然吧。”
“那可是二十两呀,这要是给老子,一年都可以吃喝不愁了。”
“人家是做大生意的,出关是要冒风险的嘛,咱们这些老实做工的人,就别去想了。”
孔池被布告栏前的两名男子对话所吸引,他眯着眼睛,注视着布告栏上除了通缉令外的其他告示,其中不少招募的告示,当然也包括了梁关的征兵,不过孔池此刻却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两名男子所说的商队护卫工作。
原来是开运号要往鲁国跑一次买卖,因为最近外头并不太平,所以需要增加人手。
开运号,孔池是知道的,这是在梁国内也小有名气的一家商会号,开运号掌柜听说是个极为豪爽热情之人,又常常赈济灾民,资助边关守备,不论是民间的声望还是朝廷对其的态度都非常良好,所以真实性是不需要怀疑的。
按理来说,以开运号的能耐,根本不需要向外招募护卫,但是梁关这种边境之地,缺少人手也算是合理,最重要的还是在于,开运号的商队肯定能够自由出入梁关,又是前往鲁国,如果孔池能够成为他们的护卫,就可以混出关去。
打定主意的孔池,找到了商队所在的落脚点,梁关小镇上的开运号门面,报出来意之后,商队负责人只是简单地看了一下孔池的身手便同意了他加入。
“你叫李通?禹城人士对吧?”
“正是。”
“你与另外三人负责护卫车队尾部的商品,目的地是鲁国樊城,可有问题?”
“没有。”
就这样,孔池顺利成为了开运号商队的护卫,在出发的前一天,他见到了与自己一同合作的三人,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来自江湖中的闲散人。
一名带着眼罩,面容冷峻的青年,一名明明就是十几岁却粘着胡子的小青年,最奇特的就是另一个把自己浑身都包裹在厚重的灰色长袍中的神秘人,连面容都被包着,只露出两只眼眸,隐约望去,其中一只眼睛周围似乎布满了诡异的纹路。
那沾胡子的小青年性格颇为外向,老是在其他三人之间打转,问东问西,不过除了孔池之外,另外两人似乎都没有和他交流的打算,这从他们的装束就能看出来,拒人于千里之外。
“老哥也是第一次出梁国吗?”小青年发觉另外两人不理会自己,便笑眯眯地凑上前来。
“呃,是啊。”孔池看着小青年期待的目光,知道另外两人不肯理会,自己成了小青年最后的期望,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
“哎呀,老哥怎么称呼,我叫郑小七,偷偷告诉你,我这回是要去鲁国做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