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宽,你这个缩头乌龟,给我出来!!!”
一个看起来牙尖嘴厉,穿着锦缎的小丫鬟,叉着腰,站在一处大宅前骂街。
她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蓝底白花呈流风祥云状团团布满车盖,六颗银白梅花圆钉落顶,远观素雅,但仔细一瞧,红木车架用的是金铆钉,铜角铃,银丝簪花镶嵌镂空车窗,隐约透着一股贵气。马用的是白马,高大神俊不说,除了眉间和马蹄带着一抹墨色,通体雪白无一点杂色,是西域胡国专门进贡的“踏飞雪”,能用的起这样的车架的人,决不会是普通人家。
这架马车周围护着十几个杀气腾腾的家卫,路过的寻常百姓想瞧个热闹只敢远远地站着,交头接耳不敢太过靠近。即便这小丫头骂得起劲的宅院,门脸看起来稍许破败,但鎏金紫檀木匾上写的“楚王府”三个大字,也不是他们可能触摸的存在。
朱红大门里面,此时正有两双眼睛正在往外偷看。
一个穿着青衣华服的青年蹲在门缝前,皱眉道:“老王,堵着门骂了一个时辰了……也忒丢人了,你不是说你会武功嘛?就不能把他们赶走?”
一个长着鹰钩鼻的老管家也扒着门缝往外看,听到他的话,愣了愣,捋了捋空空荡荡的袖口,展示了一下他的高大瘦削的身板,苦笑道:“小王爷,老奴属实是懂点武艺的,但也仅限于强身健体。您瞧见外面那十几条精壮好汉了没有?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当然最主要是您借了她家八万贯钱,咱们不占理……”
“唉,算了算了,打不过找什么借口……这什么世道啊,居然有人敢骂我这个王爷,赶又赶不走,打又打不过,年轻人不讲武德!我去睡觉了,老王,你别偷懒,在这守着。”
年轻人悠悠的叹了口气,留下喊了一声“诺”的老管家,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慵懒的把双手插进袖口,回里屋睡大觉去了。
“李宽,我知道你在家,你有胆量借钱,你没胆把门开!好歹你是陇西李家的人,怎么这么没种!”门外的小丫鬟直接就来拍门板,把老管家吓了一跳。
这句话一落,远处的百姓都一声惊呼。
陇西李氏就是当今大唐皇帝李世民的氏族,一个小丫鬟敢当街直呼天子姓氏,不由的更好奇了,这马架里坐的什么人?敢如此犯禁?
小丫鬟叉着腰骂的喉咙生烟,见实在是没人理她,委屈的走到车架车帘旁,撇嘴道:“小姐,他不敢见您。”
车帘未开,但是却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算了,要债不是目的,把和散文书送过去。告诉李宽,他现在这般品格下贱,之前他父王生前和我父亲定的婚约,陛下的保媒都不作数了,给他一个月时间把文书签了。”
门里的老管家老王听到这句话,瞳孔因为震惊变大,脸上不由的露出苦涩的表情。
李宽不在,他不懂。这古代的“和散文书”就相当于现在的离婚协议,这纸休书送来,等于范阳卢氏不经过当时保媒的天子陛下,女方要单方面休夫悔婚了。
古代女子地位较低,男人休妻的事不稀罕。但是还未婚娶,女方主动休夫的这可不多见,这不但是违反疏义礼制的事,传出去也非常丢人。
见小丫鬟接了文书往过走来,老管家又弯着腰往外面偷瞧,嘴里小声嘀咕:“这可是范阳卢氏嫡家的二小姐啊,您的未婚妻啊,老奴可不敢得罪……”
范阳卢家打汉朝起,卢植以儒学显名东汉,三国时卢敏官拜曹魏司空,后子弟卢钦,卢志,卢玄累居高官,太和改制入“卢、崔、郑、王”四姓高门,号称“北州冠族”。北魏分裂后,卢靖三子分别担任西魏,北齐,北周三国帝师,卢氏一族共出宰执、宰相八人,说句看起来夸口的话,天下士族一半师出卢门,也不为过。
怪不得一个卢家小姐的贴身丫鬟,敢在大街上大呼小叫天子姓氏。
王老管家不敢怠慢,开了门,低头行礼。小丫鬟哼了一声,把她家小姐说的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
老管家连忙应下来,那小丫鬟才趾高气扬的回去复命了。老管家低头行叉手礼,等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才看着手里的文书,心里感觉沉甸甸的,缓缓的关上了大门。
数日之后, 长安一百零八声净街鼓响起之后,已然是晚上戍时。
内室书房中,穿着青衣锦服,腰间悬挂一枚四爪金龙金镶玉牌,斜飞英气的剑眉,狭长锐利的黑眸,唯独皮肤略显苍白缺乏血色,顶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显得有点早衰的李宽,用笔饱了饱墨汁,毕竟他不是正经人,决定把这几天的经历写个日记:
“今天是辛卯年,乙酉月,丁乙日。
算了,上一行划掉,说人话。现在是贞观六年,今天是公元630年9月1日。
我在图书馆查阅资料,趴在桌上睡着了,谁知道醒了就到这了。
掐一把大腿,疼,不是做梦。我现在叫李宽,是个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恶,第一天来就被退婚了……算了,不高兴事不说了,反正高冷女王也不是我的菜。
在长安皇城根有个四进的大宅暂且不表,听管家老王说,家中有三十几位如花似玉的美婢丫鬟。我见了其中一个大丫鬟,那叫一个好看,还顺带摸了摸小手。嗯,很润……这不妥妥的万柳书院少爷模板,开局就起飞?”
“今天是我来这里的第二天,才知道我这身体的前任太不靠谱了,把老楚王的家底败光了不说,还四处欠债。管家老王拿来厚厚一落欠条,粗略估算,足足有二十多万贯!什么概念,我这四进四出的大宅才值一万贯。
这还不是让人最生气的,更生气的是,原先王府三十多个漂亮丫鬟,就剩大丫鬟还在,其他都抵债了!!!
听大丫鬟晴雯儿哭哭啼啼的说,那些丫鬟美貌个个赛过她,她是没人看上的所以留下来了……我特么,这不是暴殄天物吗,简直心疼到无法呼吸。”
“第三天,有债主上门了,还不止一个。
听老王说,最近朝堂上,有人弹劾我,还说了卢家要退婚的事,皇帝老子动了怒,说我丢人,不如砍了我的头,听说历史上顶顶有名的徐世绩帮我求了情,这才作罢。
不知道砍了头,还能不能回现代世界去?我这个王爷怎么和小说里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王爷不一样,当的这么失败?
虽然有点心惊胆战的,但出乎意料,债主们对我态度还不错,甚至可以用和颜悦色来形容。老王告诉我说,毕竟是个王爷,天子血脉,有这一层身份护着,想必不敢对我太过无礼。
其中一个还邀请我去宜春院喝酒,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青楼这种地方,是我这种现代五好青年最厌恶的……就拿这个考验干部?这不是武大郎娶卡戴珊,不知深浅?
咳咳,但经过深思熟虑,这事对我学习历史知识有极大帮助,就勉为其难答应了……确实开阔了眼界,有个叫槐香的花魁还不错。不过,我是坚决不会再去那种奇技淫巧的地方了,还是搞钱还债保命要紧。”
“第四天,宜春院喝酒。”
“第五天,宜春院喝酒。”
“第六天,宜春院喝酒。唉……还是一事无成,我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了。听说明日有事要去面圣,好像是什么万民宴,但愿没人再提我欠钱的事……”
李宽叹息一声,不由得暗自腹诽,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古代的夜晚如此无聊,怪不得大家要去青楼楚馆。
推开门,门外是秋风落叶,大丫鬟晴雯儿正在伺候着,俏丽的睫毛微微抖动,少女削尖的下巴上下点动,正值花蕾一般的娇躯也跟着一动一动,似乎是靠着门柱睡着了。
李宽十五,晴雯儿比他大点,也不过十六岁的光景。李宽三岁来楚王府的时候,晴雯儿是当时的楚王妃亲自给他选的伺候丫鬟,放在现代,还是初高中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晴雯儿“天赋异禀有容乃大”,但在李宽看来,仍有成长空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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