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雪站在原地,脸色难看,桑姑咧嘴一笑,“还以为自己是储绣宫里未来的主子呢,你如今只是一个洗衣婢子!这些活儿,不完,今天就别想吃饭!看什么看?在咱们这院子,我桑姑的话就舒矩!”
说着,桑姑用手指在夏雪的肩头戳了好几下。
这石青色的太监袍子层层叠叠堆得像小山一样,还散发着浑浊令人窒息的气味,熏得夏雪直想作呕。不管是楼千雪还是夏雪,好歹都寿家小姐出身,哪怕是楼家原来不住在京城,家境也算是殷实,她打小也是被爹娘爱护着长大的,没过这么辛苦的活计。
单是先前取水挑水,已经让她胳膊酸疼了,不给任何的机会,如此打压,让她怎么忍得下去。
只是眼下的局面,她不得不低头,为了长久考虑,示弱才是正途。
而且夏雪本尊这身子确实弱了一些,她坐在盆前洗了一个多时辰的衣裳,她刚想站起身来喝口水时,便觉得有些头晕眼花,脚步虚浮。
“哎,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一个怯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夏雪回头刚想解释,却又听到另外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嘁!我看她是装的,八成是想偷懒吧!”
本欲辩解,可夏雪此刻确实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看不清人影,整个身子有些沉重,失去了平衡向一侧倒去。原来以为自己会摔在院中冰凉的青石板上,结果她却倒在了一个人结实的口上。
隔着布料,她隐约感受到对方身体紧绷的轮廓,还有一双扶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架住。
这时,她才缓过来,抬头定睛一看,居然是他!
有点眼熟,却叫不出名字来。
“你没事了吧?”对方沉着一张脸,低头望着夏雪,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夏雪赶紧自己站稳,避过与他对视的目光,略微尴尬道,“我没事了。多谢。”
看戏的宫们打量着对方身上袍子的衣纹,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哟!总管大人,您怎么亲临浣衣局了?底下人也不知道通报一声,小的好去迎接您的大驾。”刘骏听说了这边院子的动静,赶紧过来了。
原来这位是内务府的总管夜公公,皇上身边的人。
他的到来,让周围的宫人们差点膝盖一软。
别说是这院子里的太监宫了,就是当朝宰相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这位夜公公是当今圣上内侍,从小就伴随着姬康,跟他一同长大,可以说是御前红人,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
只见这宦官头子目光静静地扫了院子里的一圈,便看出名堂了。
所有的衣物都堆在了夏雪的跟前,足足放了三大盆,而其他的宫不是拢着手晒太阳,就是坐在墙角边嗑瓜子,闲聊打发时间。
浣衣局里折腾新人的手段,也不鲜见。
只是夏雪不是一般人,皇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罚了她,却在背地面悄悄嘱咐他一定过来看一眼,确保她在浣衣局里是安全的,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刘骏,浣衣局里的规矩,咱家是记错了吗?怎么这么多衣服都让她一个人洗?你可知道她是翰林院夏大人家的千金?”夜公公转头望向刘骏。
刘骏赶紧弓起身子,卑微地回道,“都是奴才平时里太纵着这些刁奴了,才叫她们生出这等毛病来。总管大人您放心,奴才一会儿就教训教训这群不懂事的婢子们!”
夜公公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回来望着夏雪,“夏姑娘脸色不大好,需要替你传太医来瞧瞧吗?”
夏雪差点摇头,但是忽然想起之前在宝光殿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有些迟疑了。
“你跟柳太医是否是旧识?”夜公公一对眸子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
夏雪微微一怔,如实答道,“柳家跟我家是世交,我也是听父辈说起过柳太医的事情,入宫前大抵上见过几面。”
“嗯,那就让柳太医来瞧瞧吧。”说着,夜公公抬头对着刘骏说道,“你可听见了,她身子不大好,以后多多照应些。”
刘骏堆着笑,“是是!总管大人放心,小的自会安排妥当!”
在众人的瞩目中,夜公公大步流星地离去。
夏雪又在这等目光里,被刘骏亲自送回了屋里,“既然是总管大人亲自来交代过,夏姑娘就不比跟咱家客气了,以后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你身子不好,那自是要好好休息的。”
夏雪向他道了谢,才见他出去又在院子里把等着看热闹的其他宫都训了一顿,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不一会儿,柳亦辰提着药箱赶了过来,穿过外面小院子,进到这宫的屋里,表情略为复杂。
“真的是你!小雪妹妹!原先在宝光殿里,我就瞧着……没想到你居然被贬到了浣衣局,你身子一向不好,如何受得住……”对方脸上表情着实是为自己担忧。
夏雪微微眯起眼,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宫外的片段,那还是本尊在自己家中时的记忆。柳家跟夏家一直亲近,他们俩年纪相差并不远,也算是青梅竹马的交情。柳亦辰早慧,比一般的少年要懂事很多,对这个身子孱弱的妹妹倒一直很守照,只是后来跟随师父入了太医院才拜访得少了。
“柳哥哥,我没事。”夏雪复展笑颜。
柳亦辰听到她称呼自己还是儿时旧称,才稍微缓和了表情,放下药箱开始替她诊脉。
“其实这事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你要知道,在这宫中,一般宫有个什么头疼脑热,是没有资格去请太医的。而方才夜总管亲自过来,传的是陛下的口谕,着我过来替你瞧瞧。起先我还疑惑,到底是哪个宫能让皇上如此高看,见到你,才明白了。”
夏雪苦笑了一下,“我不过是在宫外的时候就跟皇上阴差阳错地认识了,可我是一点都不想入宫的。”
柳亦辰轻叹了口气,“你这身子虽说比以前康健不少,但气血还是有些虚了,我还是先开了方子,慢慢给你调理着。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想必我被贬至浣衣局的事,我家里很快也会知道,麻烦柳哥哥出宫时帮忙代个消息,就说我一切都好,让父母不必担心。”夏雪低头说道,“开药方的事,不知道可不可以再麻烦柳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