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如花浆洗完剩下的衣服被褥后，那几个早先借口逃开的人终于“良心发现”，都跑过来帮衬劈柴了。虽然劈柴累，但是不用沾水啊。这季节沾了水，那跟抱块冰还能有两样？再说了，她们也不能把傅云怀得罪得太狠是不是？万一人家真的当有钱人家的太太去了呢？到时候，说不定还能伸手拉扯她们一把。
可怜这个时候的如花，两只手十根手指头，已经肿得跟萝卜没两样了。
看到吴婆娘出来，如花更是一个没忍住，就跟见了亲娘似的，大哭起来：“呜呜呜……李今朝，她……欺负我们。”
“李今朝？她人呢？”吴婆娘气得要往西屋走，当下又一愣。这傅云怀跟如花她们是怎么样个德行，她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李今朝再怎么欺负，她们也万万不会这么听话，乖乖在这里干这么粗重的活。她随即眉头一挑，一藤条甩到劈柴的树桩上，“啪”一声厉响，她咬着后槽牙说道，“嚎，嚎什么嚎，你还有脸嚎。到底怎么回事？今日不给我说清楚，明天她们的活，你们也都一并做了干净。”
如花等的就是吴婆娘发作，急忙添油加醋地把下午的事情告诉吴婆娘。吴婆娘听得眉头渐皱，不停拿眼睛睃一旁抹泪的傅云怀。见她这般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想必事情不假。
吴婆娘再没急着去西屋找李今朝算账，而是问傅云怀：“你们两个写的字呢？”
傅云怀不解，如花点了吴婆娘的火，吴婆娘咋还不去西屋找李今朝。现在她不该一把揪住李今朝的头发，把人打一顿么？怎么反倒问起字来。
她捏着衣角，捉摸不透吴婆娘的用意，小心翼翼地说道：“字……我给撕了。”
“啥？”吴婆娘一听，登时黑了脸，“两大张白纸，你就这么给我撕了？”
傅云怀这才想起来，吴婆娘叫她写大字的时候叮嘱过她，这纸值不少钱，得省着写，一张纸上能多写几个字就多写几个字。她第一回拿笔高兴过了头，也得意过了头，一不留心就把字写大了。其实完全不是写大了的问题，而是那一张纸，她满满当当的就填了一个字。
一想到这一点，傅云怀就无比心虚起来。
“你知道那一张纸值多少钱？你个不省心的赔钱货。”吴婆娘骂道，因为不能打傅云怀，但又气不过，实在肉痛那两张纸，便只能捏住傅云怀的耳朵，厉声冲其他人喊道，“都杵在这里干什么？当瘟神啊，都给我做饭去。”
如花咕哝：“那不是李今朝她们的活儿吗？”
这一说不要紧，却又把吴婆娘的气给勾了出来，指着她们几个说道：“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从今往后这砍柴生火的事体就都你们做。”
众人吓一跳，埋怨地瞪如花，真是多嘴多舌。
怕以后都要做饭给李今朝她们吃，傅云怀等人只好都跑去做饭了。不管怎么说，先混完今天，讨好了吴婆娘再说。
吴婆娘倒不是真的心疼那两张纸，那纸说白了是人家笔墨行浸了水卖不出去的次品，她买回来两刀，才花不过十个铜板。她是气傅云怀把纸给撕了，没能看到李今朝写的字。因为不好说出来，于是就随便找个借口发泄发泄火气罢了。
看到傅云怀一行落荒而逃，她满意地扯了扯身上崭新的料子，然后面向西屋。
李今朝竟然识字？
为什么她不知道？
啧啧，长得漂亮还识字，她这是挖到宝了么？
吴婆娘没有去找李今朝，而是美美地回了东屋，开始算计怎么把李今朝卖出个高价。像李今朝这样底子的人，她一年拢共也碰不到几个，谁家这么不长眼，会把这么样个姑娘家卖到人牙行？怎么说，都没有嫁出去挣几分嫁妆合算。要不是卖掉李今朝的人是吴婆娘熟识的线人，她不是没怀疑过李今朝是不是本身有问题。神志不清，或者身患隐疾，又或者身子脏了。这三种情况吴婆娘不是拒绝，而是处理起来比较麻烦，所以一般情况也懒得沾手。不过李今朝无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清清白白的身子，瞧她对付起傅云怀等人的架势，也不是个头脑不清楚的，所以吴婆娘压根不担心李今朝本身有什么毛病。
现在的问题是，究竟要把李今朝卖到哪里，才能挣最多的钱。
青州大户人家的要求，吴婆娘十分清楚，若非特殊需要，一般不会挑个相貌十分拔尖的。这条路不通，而且李今朝那身反骨，弄不好去了大户人家反倒给她捅娄子。原来吴婆娘是打算把李今朝卖到窑子里的，那身皮囊放大宅里不安全，在青楼那种地方可受欢迎得很，保不齐就是个花魁。青州这地方青楼众多，吴婆娘的选择余地大，也就没急着把李今朝卖出去。现在知道李今朝识字，吴婆娘不禁又动了别的心思。
天完全黑透，权贵就从男役院子回来了。因为之前李今朝逃跑的事情，最近权贵天天回这座小院坐镇，就怕李今朝不死心还敢重来。至于那处男役院子，就留他跟吴婆娘的儿子权胜看管。
吴婆娘跟换了副面孔似的，殷勤地迎权贵进东屋。权贵爬上大炕盘腿坐下，看着炕几上的小酒小菜，不禁黑脸：“酒坏事儿，你整啥幺蛾子？”
手上经营人口买卖，权贵在酒色一事上十分自律。正是因为这一点，无论这院子来了多漂亮的女人，吴婆娘都没有生过旁的心思。在权贵眼里，女人可以买，吃穿可以买，唯有钱是买不来，得自己挣的。权贵爱钱，爱得很深沉，很专一。
吴婆娘讪讪然，酒在他们家平时是见不着的。今天想跟权贵商量大事，就想着喝点酒助兴，她这才打了两角酒回来。
“贵儿，你刚从外面回来，就喝两口暖暖身子不是正好？”吴婆娘笑着给权贵满了一杯，“两口，误不了事。”
权贵仍然面色不虞，好在没有继续斥责吴婆娘，而是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咂咂嘴：“你这酒也摆上了，肉也吃上了，今天是有什么大好事么？”
听这意思，要没天大的好事，他非把吴婆娘今天用来打酒买肉的钱抠出来不可。
吴婆娘半个屁股蹭上炕，笑眯眯地问权贵：“听说柯家目前正寻摸个合适的姑娘？”
权贵把一块猪头肉丢进嘴，含糊应：“是有这么个事，怎么，你有闺女往里送？”
吴婆娘如今四十多，拢共就一个儿子，哪里有闺女。再说了，就是有亲闺女，那也不舍得往柯家送。
权贵倒不是这么想的，他如果有个闺女，柯家但凡看得上，他二话不说肯定直接把人往里送。也幸好他命里得不着女儿，要不然生再多，也不够他祸害的。
吴婆娘扭捏着，悄悄爬到权贵背后，给他不硬不软地捏肩：“贵儿啊，你说，李今朝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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