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登不上台面就是登不上台面，吴婆娘让你们睡干草堆，都是有道理的。一个馍馍还藏着掖着，难道还怕别人偷吃？”如花在大炕上嚼着豆角嘲讽，“别说我们不稀罕，就是这屋里的耗子，都不见得看得上。”
张春娥翻了个白眼，没理睬她，而是把藏好的馒头又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今朝，你真的确定吴婆娘不会那么做？”
李今朝点头：“放心吃。”
也不知道为什么，得到李今朝的肯定，不少人就把藏好的馒头又给拿了出来，就着咸菜大口吃。仿佛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李今朝点头，那事情基本就错不了。就是错了，她们也不会在意。
李今朝原本以为，在关乎生存大计上，这些人起码会谨慎斟酌一下自己的话，没想到却是这般信任。
回想孤零零的以前的自己，仿佛已然成了前世。今生能得到这么多信任，她竟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本来是想跟她们解释的，因为这里是人牙行，吴婆娘再苛待人，都不会把人给饿死，不说养的白白胖胖，在气色上总不能太过差。所以这里短什么，都不会短了她们的吃食。但是看到张春娥她们一个个地开始狼吞虎咽，不知不觉，这番解释她就没有说出口。
看到那些人极为满足地又开始吃馒头，竟然没人搭理自己，如花气得用筷子在豆角盆里一阵翻搅。
“哎呀如花，你做啥呢。”有人抗议。
如花立刻瞪去一眼，“啪”一下把筷子放下了：“做啥，还不准人吃饱了是不是？”今天下午的浆洗劈柴，明明是傅云怀惹的祸，结果到头来，却是她最辛苦。她不敢对傅云怀撒气，不代表她不会把帐算在李今朝她们头上。
她李今朝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脾气横点，会写大字么？当她如花不会？
闷气越来越上头的如花当即就下炕趿鞋，故意走到干草堆旁，装作没看到咸菜盆的样子，一脚就把它给踢飞了。
“哎哟，实在对不住。黑灯瞎火的，我没看见。”她捧着脸无辜地说道。
莫菊敏正拿筷子要夹咸菜，不料被如花给踢翻了咸菜盆，气得“蹭”一下就站起来：“死如花，你找茬是不是？”
莫菊敏的身量高大，一站起来就跟一扇门似的立在如花面前。如花原本就气势不足，更被莫菊敏吓退两分。但想着自己得横，得让这帮人知道，比横她绝对不会输给李今朝，便硬是挺起几分胸膛，与莫菊敏四目相对，把下巴抬得高高地：“就是找茬，怎么？莫泥腿子，你不服？”
如花这人就喜欢喊人泥腿子，谁不知道她也是农村出来的，偏要装得跟城里人一样。
莫菊敏皱着眉头去看李今朝，只要李今朝给个眼色，她当下就能一指头把如花摁出屎尿屁来。不过李今朝没什么表示，咸菜被踢飞了，她还有半个馒头，慢慢吃。
莫菊敏就没有轻举妄动，对如花说道：“要撒野有种去院子里，别来我跟前晃。”
小院子外头有人守夜，虽然吴婆娘没有明令禁止她们在院子里走动，但是基本上谁也没兴趣去外头瞎逛。冷不说，万一撞到什么人，那就说不清了。
见莫菊敏不敢动她，如花的底气更加足了，叉着腰尖声笑：“呵呵呵，我吃得太饱散步，自然是想去哪里散便在哪里散，轮得到你莫泥腿子说话么？”
一口一个泥腿子，委实叫人觉得刺耳。
莫菊敏被气得够呛，但依旧没有跳起来暴揍如花。
就在如花打算乘胜追击连带张春娥都不放过的时候，西屋的门被人一下推开，吴婆娘走了进来。看到满地咸菜，登时扯着嗓子开骂：“不知道节省的东西，谁把咸菜盆打翻了？”
莫菊敏等人幽幽地看着如花。
如花一个寒颤，吴婆娘的巴掌就落在了她脸上：“我就知道是你这个小浪蹄子，不省心的东西，早晚有一天先把你卖了。”
如花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捂着脸错愕不已地看着吴婆娘。吴婆娘可从没有打过她，再怎么说，她也得靠这张脸卖价钱，要是打坏了咋整？
吴婆娘见她愣愣看着自己，大有不甘心的意思，顺手又送她一个巴掌：“滚回炕上去，别在这碍老娘的眼。”
如花：“呜呜呜……”委屈地想骂娘。
吴婆娘这么晚了极少到西屋，今天真是稀客。不光如花愣住，炕上炕下的人都很意外。
傅云怀立刻从炕上下来，一把抹掉嘴上豆角的油水，在吴婆娘面前行礼：“婶子，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您有什么事，直接招呼我一声不就好了。”
她一心巴结着吴婆娘，希望吴婆娘能给她找个好点的主家，所以在规矩方面，从不敢轻忽。
吴婆娘不耐烦地把手一挥：“边儿去。”说完，就踩着干草来到嚼馒头的李今朝面前，笑吟吟地说道，“今朝，这馒头不好吃吧？走，跟婶子吃肉去。”
李今朝没有动，但也没有继续吃馒头。她看着吴婆娘那明显不怀好意的嘴脸，心里很清楚，吴婆娘有事求她。但是吴婆娘能有什么事求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吴婆娘把奸盗二字都占全了。
一听到有肉吃，李今朝能淡定，其他人却不能淡定了。
什么什么？吴婆娘要给李今朝吃肉？吴婆娘这疯抽得不轻啊，咋不叫她们也去吃肉？一面想着，一面口水已经泛滥。在西屋偶尔能吃上肉，也比在家时吃得多，可是越尝过美味，就越贪那一口。
张春娥听得黑脸都亮了几分，急忙扯了一把李今朝：“今朝，别愣着呀……”快跟吴婆娘走啊。
这些人心思简单，嬉笑悲欢都写在脸上。想吃肉，自然就是想吃肉，谁会把肉拒之门外？
李今朝无法拿捏吴婆娘的心思，不过坐在这里与其等吴婆娘给她来阴的，倒不如先跟她走一遭。最坏，也就是被卖了。
这种可能性，她不是没考虑过。
她站起身，拍干净身上的干草屑，就跟吴婆娘离开了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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