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僵持在了这里。
正在这时,听到由远及近的一阵马蹄声传来,不一会,围观的人群分开,几匹健硕的高头大马疾驰而来,很快便到了眼前。
为首一人勒停了骏马,却并不下来,就这么任由那马摇头摆尾在人前来回逡巡着。反倒是他身后的数人,下马动作整齐划一,之后标杆一样立于马旁,一看就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
众人的视线自然全落在了骑马人的身上。却见他着一身紫色窄袖的滚金丝团花劲装,腰间跨一柄极其醒目的宝石镶嵌弯刀。玉簪冠起一头乌发,明明是个清姿明秀,俊美无俦的风流人物,偏此刻就这般端坐马上,桀骜无礼,又有些慵懒的自上而下冷冷打量着众人,那眼中的睥睨冷漠仿佛带着扎人的刀锋,让人见了便无端端升起怯弱之心来。
沈宝坤见了此人却是大吃一惊,他有些不敢确认,可分明又是那个人。
一见了他,这纨绔浑身的懒筋像是一下被人抽走了,连忙从轿子上滚了下来,晒笑着凑到了那高头大马前,赔笑道:“多年不见,世子爷越发神勇了,什么时候回京的?小弟竟不知晓,您这是,来拜菩萨吗?”
来人撇了撇嘴角,很不想搭理人的懒懒哼了声。
随即也不理会沈宝坤,往后面招了招手,众人这才注意到,那最后跟着的人,不正是方才被侯夫人刘氏打发去大理寺报信的护卫吗?
刘氏脸色一白,心里暗道不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量再三才沉声道:“来者可是安国公世子?”
那人懒懒点了头:“正是。”
刘氏颔首,冷声道:“世子殿下,我们侯府被沈公子无故欺负到了门上,我欲报大理寺前来决断,世子又何故阻拦?难不成竟是同这沈家无赖同流合污了吗?”
沈宝坤一听,急忙扯了喉咙狡辩:“什么无故,明明是你们窝藏刺客,还不让小爷进去搜拿贼人!”
“你血口喷人!”
“你刻意包庇!”
“你无耻……”
“你心虚……”
赵玄突然跳下了骏马,正好拦在了两帮人中间:“吵什么吵!吵嚷几句,这死人就能活过来了?”
说着,他敷衍的冲刘氏抱了抱拳:“夫人,路上我已经听贵府护卫说了事情的始末,至于你不让他们进去搜查,本世子觉得不妥。”
沈宝坤一听眼睛都亮了,他本以为这个杀神又会搅黄了他的事,却没想到,峰回路转,看起来,却是来了个帮忙的救兵。
他当即兴高采烈叫嚷起来:“就是,不妥,相当不妥……”
赵玄略偏了偏头,冷眸微眯扫了眼这不断刮噪的人。沈宝坤立即像是被卡住了喉咙的鸭子,晒笑着干咳几声不敢说话了。
刘氏却是气得不轻,刚要出声反对,却听那人又道:“夫人莫急,也不是说查了侯府便是侯府窝藏了刺客,但不查,万一等回了城,他们相府去告你家的御状,又说夫人您放跑了钦犯,到那时,夫人怕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刘氏一听心下微动:是了,如今他们沈家势大,如果不在此地将事情说清,等回了城,他们再来反咬一口,到那时,沈贼哪有不向着自家的道理。更何况,这畜生手里还捏了自家一个人呢。
正在此时,听得身后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随着一阵香风,一个头戴帷帽身形婀娜的女郎出了门来。一来便扯了自家娘亲的衣袖,朗声道:
“阿娘,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让他们进来搜好了。如若搜不出什么,咱们自是可以去大理寺与他分说清楚。”
来人正是苏浅。
她知道今日的事情不得善了,又还有个吃里扒外的蠢女人在外面,如果不在这里当面把事情掰扯清楚,一旦回京,恐怕事情会更加复杂,尤其在这种非常时刻,他们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才行。
赵玄冷眸微眯,视线便落在了那被帷帽遮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身上。
她年纪不大,声音也是软娇娇的,可脊背却挺得笔直,一点没有闺秀们那种未语先羞,怯怯弱弱的样子,倒有几分武将家女儿的胆色。
男人的眸光森冷如刀,盯着人如有实质一般,那视线一旦落在苏浅的身上,竟让苏浅有种被什么魔头盯上的错觉。只这样被他盯着,便似是将她心底的隐秘全都暴露在了那人的眼前,让她不由皱了眉。
但好在她并非真的深闺少女,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就那么安安静静,挺直了腰背站在那里,反而是狠狠回瞪了赵玄一眼。
哪怕有帷帽挡着看不真切,可赵玄仍是小小吃了一惊。
要知道他这趟过来可也不是偶然。
目的还真就是这个小女人。
只是他没想到,这么一朵养在深闺的娇花,竟然还有几分胆色。
他不禁挑了挑眉,要知道,他当年屠尽数万蛮人,得了那杀神的称号,也在那些游离生死的岁月养出了一身狂躁的杀气。
别说是个女郎,即便是军中的汉子,被他这样盯上一会儿也要脚软。此刻的赵玄倒是对这侯府嫡女有些另眼相看了。
后面的沈宝坤却是急得抓耳挠腮起来,这小女人就在眼前了,只这么说两句话,就已经让他心摇神驰,恨不得立马抢了人回去。
哪怕这会儿她遮了个严严实实,就是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可他就是觉着自己这一颗心都被这小女人撩拨得生出了万千烦恼丝来,挠的他痒进了骨头缝里。
“不让搜也可以,只要侯府应了我的婚事,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别说死个把人了,就是我丞相府的护卫全死在这也无妨。”
沈宝坤嬉皮笑脸着,恨不能扑过去撩了那碍事的布帷子。他站在赵玄的身后,一副色中饿鬼的龌龊样子,看得苏浅一阵恶心,干脆转了头,扯了自家娘亲欲回院中。
刘氏此刻早气得捏紧了拳头,将自家女儿拦在了自己身后沉声道:“沈公子也是首辅家的公子,好歹说几句人话,也给你父亲留点脸吧!”
沈宝坤闹这许多事,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小美人吗,听刘氏这么说话,他不怒反笑:“泰水大人莫恼,若是小婿和浅儿妹子成了一家,那沈家便和苏家是姻亲了,以后泰山大人还不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
“住口!”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喝起,只是一清脆,一低沉。却是意外的和谐。
说话的两人都有些愣怔。
苏浅瞄一眼那人,急忙转过了头去,赵玄却是冷哼了声:“沈宝坤,你不是要抓刺客吗?还不跟上!”
沈宝坤被赵玄一瞪,登时把那些旖旎心思全都吓出了体外,结结巴巴应了声,才想带了人往门里闯,却被跟着赵玄的黑衣卫拦住了去路。
“你自己跟上就好,难道信不过本世子?”赵玄背着手径直入内,沈宝坤只得一个人跟着赵玄进了门去。
苏浅反倒是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这安国公世子虽面冷了些,倒不像是这沈宝坤一伙的。就冲他不允沈宝坤带人进门,就说明他还是顾及了苏家颜面的。
正想着,就感觉自己袖子被人扯了扯,抬头就见刘氏正一脸担忧看着自己。
“阿娘,我没事。”抬头望向走远的男人,苏浅有些好奇:“阿娘,这个安国公世子是什么人啊?”
苏浅虽说有外面的耳目,但她一向不喜那些豪门聚会,对这些个豪门家谱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更何况,这个人似乎不常在京中的样子。
但这个“柿子”这么牛哄哄的,好像并不好惹的样子,应该是个重要人物才对,竟连沈宝坤都对他点头哈腰,不免有些好奇。
刘氏却是叹了口气,小声跟自家女儿道:
“我也只是小时候见过他几回,当年阿娘与他母妃交好,是看着他出生的。只是他母妃早逝,后来便没了往来。”想起往事,刘氏有了片刻的怔忪,但很快便回了神:
“倒是他腰间的弯刀,让我认出了他。”
“哦,我想起来了,他可是那个杀神,被御赐金刀的那个?”苏浅也终于想起来了。
怪不得连那无法无天的纨绔也怕这人,原来是那个杀神。
说起这个赵玄,身份也算极贵,可命运却有些坎坷。
他父亲安国公与当今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一直极得今上恩宠。
可这世子却是个命苦的,她亲娘生下他没几年便去了,待安国公将侧妃扶正,他小小年纪便备受磋磨,后来竟偷偷跑去了边关从军。
上京人人都以为他早被强匪害了性命时,却传来他大破西戎敌阵,杀俘嗜血的传闻。后夸街献俘,这才被人戳破了身份。当今怜惜自家侄子,痛斥亲弟,逼着安国公认了这嫡子,并钦定了世子位。
当年这事闹得街知巷闻,都知道安国公继妻不慈,被太后关进了明珠塔半年,差点被逼自裁。
说来这安国公也是个渣男,宠妾灭妻,磋磨死了原配不说,待小三上位,又开始磋磨嫡子,逼得嫡子走投无路投身军中,以命相博才有了前程。他却还想算计着让庶子去顶嫡子的军功,还由着那继妻四处败坏嫡子的名声,也亏得这赵玄是个骨头硬命大的,否则,被自己亲爹如此算计,怕是坟头草都老高了吧。
而他身上那柄招摇的弯刀也正是当年他杀蛮人皇子缴获的,被今上回赐与他,特许时刻佩戴,以彰显大庆之威。这么说来,这人倒不像是个坏的。说起来苏浅倒蛮欣赏他的。
不过,一向听闻他在军中,不知怎的竟是回京了?
苏浅心下称奇,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且得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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