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重新看到少年时候的大哥,秦荇虽然在哭,但眼睛仍直勾勾盯着大哥俊美如初的面容,舍不得移开眼。生怕这是一场眨眼便醒的梦,稍不留神大哥就又不见了。
秦励被这样直勾勾的目光看怕了,取出帕子给她擦脸,又喂她喝了些水。
看兄妹二人感情深厚,秦威暗暗叹气。
他过来把兄妹俩人搂在怀里,言语间皆是自责:“荇儿可怪爹爹?”
“当然怪了!”秦荇毫不客气地瞪着父子俩,气哼哼的,“本来药就苦,我忍住了不哭的。他没出息,偏要惹我哭!”
秦荇小手一指秦励,一副你没出息的样子。
秦励还没从心疼的情绪中走出来,突然就被责怪了,还是被妹妹嘲笑没出息。心里又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生生被气笑了,睫上还挂着泪。
女儿娇嗔懂事,秦威心里暖融融的。
只要女儿没事,剩下的都好说。
那些敢害女儿的细作,趁现在该琢磨琢磨怎么能死得痛快些了。
秦荇哭过之后,又喝了医女送来的最后一副药,眼珠子滴溜溜转。
秦威忙问她,“荇儿怎么了?想要什么,爹爹都给你!”
“爹,我要见皇上。”
高安鬓间已有了白发,但年轻时候的功夫一点儿没落下,动作依旧轻而稳,倒水添茶放到皇上面前,一丝儿声音也没发出来。但茶杯放下的瞬间,皇上还是抬起了头。
高安身子愈发躬下去,等候吩咐。
威严的天子摆了摆手,“很晚了,你去歇着吧,换其他人守着门就行。朕想自己待会。”
高安应了,倒步子往出退,还没出门,小内侍捧了东西正打帘子进来。高安直起身子过去取了,重新捧回皇上面前。
“怎么还没走?这是什么……秦威求见,怎么是卫青云的牌子?”皇帝靠在椅背上,这事情有意思了,“宣他进来。”
秦荇幼时长得极慢,九岁了还是个小不点,若不是中毒后瘦了许多,此刻跟在秦威腿边就活脱脱是只会动的团子。因为太小,皇上靠在椅背上视线恰好被御案挡住,只看见秦威以古怪的姿势走了进来。
皇上蹙眉,他保家卫国对抗黎骨的大将,怎竟是这么一副怯怯缩缩放不开的样子!
这几日细作的事让他着实烦躁,看见秦威这副姿势,皇上是想掷下折子去骂人的。不过以多年处理政事的敏锐眼光,他察觉到身边高安的不对劲。
高安立在他身边,向来是规矩恭谨,目不斜视。现在视线却在屋中挪来挪去,身子还歪着……
皇上深吸口气,直了直身子,看清底下后有点愣住。
随手又翻了翻刚才求见的牌子和说明,果真写的是“秦威携女求见”,他确实有些乏了,竟没看见携女二字。
他没看见,高安竟也不提一句?
这个疑惑只闪了闪,皇上心里就明白了。
秦氏女年纪小胆色壮,被黎骨的细作拿刀抵着还能反抗,想必这点入了高安的眼。当初事发,自己想着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受了惊吓又中毒,便没打算要宣进宫来。
高安年轻时候也个有脾性的,宫里常年寂寞,他对这个秦氏女好奇也纯属正常,不怪乎他存了私心,让秦荇顺顺当当到了自己跟前。
这么想想,皇上自己也挺好奇这个秦氏女是什么模样。
抬起手摆了摆,“太暗了。”
高安和底下的小内侍们立刻忙动起来,各司其职,就近掌灯。秦威带着秦荇恭敬行礼。
灯火通明下,皇上总算看清了秦荇的模样——是个样子不错的姑娘,现在中着毒还没解,脸色有点差,若是脸色恢复好了再胖些,会是个喜气的女娃娃。
“陛下,秦氏女性命无忧,只是黎骨国毒药阴险,怕是以后都不能生育了。”御医的话蓦地浮现在耳边。
皇上蹙了蹙眉,这又是桩麻烦事,黎骨那些刁民悍匪真是万死不足!
秦荇行礼后四肢乏力,一下没起来,干脆歪坐在地上,小手伸进衣襟里摸来摸去。秦威担心她身体,立刻又蹲了下来柔声询问:“荇儿可是不舒服?”
似秦威这般敢在圣驾前哄女儿的人,着实不多见了。
秦荇摇头,把费力摸出来的东西举高高,扬声道:“皇上,荇儿从那坏人身上拽下了此物,一定要当面交给皇上!”
童声稚语说出来的却是惊天的话,高安连忙过来把那东西接过呈上去。
秦荇这才由秦威半搀半抱着起来,皇上虽没赐座,高安极有眼力地把秦荇接过去放在了座椅上。
那玉牌小小一丁点,还不如秦荇的拇指尖大,却精细别致,看起来做工绝不简单。上一世秦荇就拽下了这东西,不过她解毒后立时没有想起来,等到发现此物时,距离中毒已过了几月,她不敢说出来,就随便找地方丢了。
玉牌在御案上被反复看了几遍,而后被皇上收进手心。秦荇注意到这个动作,提起的心稳稳放了回去。不知怎的,殿中暖香融融,灯火明亮,秦荇止不住地打瞌睡。上下眼皮碰了又碰,心里不住提醒自己,别睡,这里可是皇上的金殿,不许睡……
高安练就了一双观八方的眼,秦荇甫一睡着,摇摇晃晃要从座椅上翻下来时,他已先一步走过去长臂一伸把秦荇捞了起来。秦荇昏睡之中并不知晓此事,秦威确实又惊又忧,刚才在殿中哄女儿已是失礼,现在秦威不得不硬着头皮请示:“皇上,臣请先送荇儿……”
“陛下,秦姑娘发烫了。”高安的声音有些急切。
皇上本在想这玉牌该交予何人处置,听见高安这声提醒,抬眼看去。秦荇在高安怀里睡得安稳,但脸色已分明通红。
两位御医分别把脉之后,其中一人退出禀报:“回禀陛下,秦氏女无大碍,只是惊吓劳累外加怒气所至。臣将先前的药方略微修改,切不可忧虑动怒即可。”
秦威用心记下。
皇上到底是外人,也就更冷静,一语点出关窍,“她不过稚龄孩童,惊吓劳累朕能理解,怒气是为何?”
其实御医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脉象那样告诉他的。他哪知道秦荇是想起前世自己做的蠢事却不能发泄,火气憋在了心里。皇上问话,他不能不回,便含混道:“依臣所见,是黎骨这毒为之。
此毒有一别名叫火毒,虽不能将毒性概全,却也形象。此毒余威不大却绵长难除,秦姑娘心火易盛皆因此起。”
说到这里,御医忽然顿了顿,面带难色地看了看秦威。
那件事皇上不让外传,但此事事关以后用药,御医有些为难。皇上稍作思考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轻轻点点头,“爱卿但说无妨,秦将军并非不能承事之人。”
御医再次行礼,面向秦威道,“秦将军,此毒余威绵绵,多年难除。将军千万记得,她宜静宜养,唯有如此,或许上天垂怜还有生育的希望。”
这话说的委婉非常,秦威还是明白这是在说荇儿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顾及圣驾在此,他把心里的内疚和愤怒都隐忍下去,对御医道谢。
这种事情在场的人谁也无法解决,皇上能亲自陪秦荇诊脉已经是极大恩宠,御医说了秦荇性命无碍,皇上命人来照顾秦荇,又特允秦威在宫里留宿一晚,而后离开了。
夜里寒风冷冽,皇上睡意全无。到御书房才发现,手心里还攥着那枚玉牌,便低声吩咐“宣端王来。”
高安迟疑片刻,本想问现下吗?但这念头立刻又压了下去。
可不是现在还是什么时候,皇上为了细作之事数夜难眠,叫个端王来又怎么了?
况且朝中,也唯有端王能悄无声息地查清这件事了,也只有他,最能让陛下放心。
高安伺候皇上在御书房偏殿睡下,叫了小内侍近旁伺候,这才换了衣裳出宫。
秦府侧门旁的小巷中,一座小院的门在深夜吱呀推开。有人魅影般闪进去,门吱呀又关了,仿佛刚才两声响动不过是寒夜中北风的戏耍。
少年披衣起身,亲去书桌旁点了蜡,方才漆黑的屋子瞬间明亮。
夜半而来的男人仿佛并不急,悠哉往内室看了眼,戏谑出声,“谪仙般的凌大公子,被窝竟然也和平常人般似的,真是开眼啊。”
少年并不理会,细心罩上灯罩,而后抬眼看他:“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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