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均攥紧手里茶杯,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那你出去都做什么了?”
燕行还当凌均是在怨他胆小怕事,急忙辩解,“我出去的时候就不见你了,我把附近找了一遍,都没看见你。正准备为你哭一场,就听那墙内有动静,刚到墙边你就跳出来了。”
凌均啜了口茶,把茶杯放下。
燕行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的奇怪。他怎么觉得凌大公子刚才仿佛松了口气?
秦荇夜半出来踩雪的恶果在傍晚时候结出来了。
原本每日天色初暗时,御医便会派医女来给秦荇准备药浴。
这日也不例外,秦荇泡在药水中,前几日都会觉得精神奕奕通体舒适。今天泡了没一会却觉得昏昏沉沉,强打精神撑了许久,还是没撑住睡了过去。
秦荇泡浴的时候不喜有人伺候,医女耐心等了两刻钟进来,结果发现秦荇再浴桶中睡得昏天暗地,脸颊通红。
医女不敢擅自做主,把秦荇抱出来安置在床上,立刻派人去请御医来——皇上跟前的高公公给太医院亲宣过一道口谕,说秦府若需要,御医随时去为秦氏女诊治。
两刻钟后御医赶来,外出置办年货的秦威和秦励也回府了。
让医女诧异的是,在各宫都极有头脸的鹤楚姑娘竟也来了。要知道鹤楚姑娘是二公主幼时就跟在身边的宫女,公主出嫁到现在,鹤楚是公主最倚重的宫女。
鹤楚能来,足以说明公主有多重视。
秦威亲自见了鹤楚,请她代为转告公主他的谢意。等荇儿醒后,他们一定去公主府谢恩。
本以为鹤楚只是来代表公主关心一下秦荇,却不想鹤楚竟在秦荇房中站定,没有要走的意思。
秦威心思在荇儿身上,也没立刻问。
过了许久,御医才出来说,“秦姑娘这是染了风寒。”
“如果是风寒,韩大人怎诊了这么久?”
秦威也正想问呢,鹤楚已经先问了出来。鹤楚在公主身边呆的久了,此刻在屋里站定,丝毫不像寻常宫女,反倒比一般贵女都更有气势。
韩御医又拱了拱手,才说,“秦姑娘先前中了毒,儿方才又是在药浴中昏倒。是以多诊了片刻。在下可以确定,秦姑娘是染了风寒无疑,只需注意静养,多喝水,饮食清淡即可。”
不用吃药吗?
秦威正疑惑呢,鹤楚又先一步问了出来。
御医很耐心地解释,秦荇当下还在吃解毒的药,每日也在泡药浴。风寒和余毒相比,后者危害更大。两种药同时吃,不仅药效不好,秦荇的身体恐怕也受不住。所以权衡之下,先解余毒。
鹤楚这才缓和了神情,对御医道了声谢。
秦威看得几乎呆滞,这明明是他的秦府啊!鹤楚姑娘在这里俨然管家般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不过想到鹤楚在公主府便相当于管家,秦威也就能理解了。
遵照御医嘱咐,两名医女用纱布蘸了药水给秦荇擦身退热,天全黑下来的时候,秦荇醒了。
秦威有心责怪她不该在雪里乱跑,可话到嘴边怎么也出不了口,只好作罢。
见秦荇醒来,鹤楚这才笑着告辞。
秦励陪着秦荇,秦威则去送鹤楚出门。
岂料出了秦荇的院门,鹤楚立时换了副脸色。
“秦将军,鹤楚今日为何来此,想必您心里清楚。”鹤楚直入主题,望着秦威的眼神不卑不亢。
秦威在军中多年,练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寻常女子见了他,多半会不敢直视,这个鹤楚,实在不简单。
可这还是二公主身边的一个宫女!
秦威忽然觉得吧荇儿送去公主府未尝不是件好事。
荇儿不能生育,日后若是嫁人难保不被轻视小看。二公主府中从上到下个个气场十足,若是荇儿去了公主府,耳濡目染也能养出矜贵的性格来。
这些念头飞快闪过,秦威竟对鹤楚极有礼地点点头,“公主的意思,秦某明白。”
鹤楚摇头,“将军的明白未必是公主想让您知道的明白。鹤楚既来了这一次,就得把公主的意思说清楚再走。不知府上待客大厅在哪?”
见过有气势的,可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还是头一个。
秦威无奈,做了个请的手势,把鹤楚带去前厅。
秦威不忍责怪女儿,不代表秦励也不忍心。在教育秦荇这点上,秦励比秦威还要严格。秦荇退了烧,两名医女刚出去,秦励就开始说了。
“荇儿,你可知错了?”秦励玉面俊颜,严厉起来也很有几分模样。
秦荇点点头,她知道了,她是真知道了。
重活一次,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要珍惜自己的小命。这次风寒来势汹汹,她自己也没想到。
但她承认错误承认得太干脆了,秦励反而不那么信,而且秦励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离京去南疆,就更放心不下了。
秦励把凳子往床边挪了挪,十足语重心长的模样。
秦荇看出来了,他这一开口,恐怕不说几个时辰是停不了的。她已然知错了,可不想再听大哥教育几个时辰。
觑见屋外漆漆夜色,秦荇忽然有了主意。
她做出个委屈极了的模样,加上本就在病中脸色苍白,这模样就更让人心疼。秦励已经到嘴边的话立刻改口,“荇儿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秦荇依言点点头,闷声闷气地说,“心情不好。”
秦励忙问怎么了。
“大哥,荇儿不想生病。为什么其他人都不会生病,我就这么虚弱?我不想在屋子里闷着。”秦荇这话虽是为了不让秦励说教,却也是真心话。
她不想被余毒绵绵缠身,不想时时易生病。她想快活地活着,她还想有朝一日身体好了,能自己骑马去南疆,去看看爹和大哥为之征战的地方。
秦励耐着性子哄她,“荇儿,风寒只是一时的。御医说你身上余毒已经压制住了,只要天气暖和些,你也可以出去玩。等天晴了,我带你去骑马如何?”
御医说了,在静养的时候,也可以适当活动活动,强身健体。所以秦励才有此一说。
秦荇闻言激动不已,她上一世也是跟着大哥学的骑马,可那已经是十二岁的时候了。这次要是能早些开始骑马,然后再央求大哥教自己功夫。前世爹和大哥战功累累,还是被人害的那般下场,很大原因是因为自己。如果自己不是病弱需要静养,那他们就不会过多担心自己。
爹和大哥的能力她始终看在眼中,只要没有后顾之忧,他们必定能比前世过得更好。
“大哥,我想放花炮!你和爹爹买了吗?”秦荇突然问出一句。
既然不能出去玩,在自己家里也一样的。
后天就是除夕,秦荇想让家里热闹起来。秦励却有些措手不及的意思。他这几日确实和爹爹在置办年货,但多是些家里的用物,还有过年时候给各家送去的年礼。过年后就要启程去晋地外公家,所以他一直忙着准备这些,竟忘了过年还要花炮的事情。
不过既然妹妹提出来了,秦励一拍胸脯:“眼下还没买到花炮,不过荇儿你安心养病,除夕那天御医说你身体无恙的话,我就给你搬一马车花炮。”
秦荇没忍住笑出来。
一马车花炮,那还不得把秦府的花花草草炸没了?
但她还是点头说好。
这种有家人相伴,可以说说玩笑话,有喜有忧的日子,真实又美好。
秦威送鹤楚出府时,天上已星辉熠熠了。
鹤楚在府门口对秦威恭敬行礼拜别,上了公主府的马车离开。
秦威的内心却波澜起伏。刚才鹤楚说的话,每一句都让他对公主府的认识改变一分,说到最后,他甚至想现在就去公主府问问,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怎么就能大咧咧派个贴身宫女来秦府,说出那样惊世骇俗的话。
惊世骇俗到,他连听都觉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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