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那朝着阿璃砸过来的茶杯幸而被她歪头躲了过去，否则，定是头破血流。
“你还敢躲！本以为将你幽禁水香榭你会知道收敛，没想到竟然变本加厉，把鑫哥儿伤成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也敢在这里撒野，你当顾家是什么地方？无法无天！来人，取家法！”顾老夫人一边心疼地拉着顾烨鑫擦拭着他满脸的血迹，一边厉声呵斥着跪在地上的阿璃。
宽敞得有些空荡的顾家福寿堂里，一如阿璃初来那日，所有人都站在那里，围在这里，用冰冷麻木的眼光，看着自己跪在地上受审，却没有人真正在意事实经过。
顾家大小姐顾语蓉和二公子顾烨霖一听动了家法，早已跟着跪下求情，顾语蓉在阿璃身边劝着她：“小弟，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鑫哥儿的伤真的是你打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啊！”
眼看着顾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已经取了厚重的戒尺过来，顾烨霖担心极了，一边暗恨自己派去给四叔传话的小厮怎么这么慢，一边担心阿璃大病未愈，怎么能再受得了这一顿家法：“小弟！你说话啊！我们不会只听鑫哥儿的一面之词的，我信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你，我帮着你跟祖母解释！”
跪在地上的阿璃终于缓缓抬起了头，不知是否是因为久病，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脸更是瘦削得不成样子，明明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眸子里却是与年极不相符的明亮。
“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座各位心里比我清楚。”
顾老夫人听着阿璃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顿时火起：“你说什么？！”
阿璃低敛了眉目，将所有的情绪都掩了去，久久的沉默着。
顾老夫人不依不饶：“我问你方才说了什么！给我再说一遍！”
阿璃低着头，轻轻地笑了，缓缓得站了起来：“我说不必了，老夫人的家法，我受不起，也不想再受了。”
顾烨霖心中募得害怕，比刚刚见顾老夫人要动家法更加害怕。
顾语蓉早已经吓坏了，轻轻拉了拉阿璃的衣角：“小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璃却只淡漠得看着顾老夫人道：“老夫人说过，我原本就不是顾家人，顾家族谱上也没有我的名字，我怎么还敢受顾家的家法？”
顾老夫人气极，呵斥着：“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个忤逆不孝的孽障给我拿下！”
阿璃的动作却比外头的小厮更快，只见她已经拔下了头上束发的簪子，上前一步，便抵在了跪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求情的顾烨霖脖颈之上：“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
看着阿璃出格的举动，满堂皆惊。
顾语蓉惊呼：“阿璃，你在做什么？你快放下！”
顾家二老爷顾荣弘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却稳如泰山得缓缓上前迈了一步，沉声道：“阿璃，你以为一根小小的簪子，能威胁得了我？”
阿璃仰头看着顾荣弘：“我自然知道叔伯们武功高深，可若是再加上鸩血碧呢？”
一听到鸩血碧的名头，众人眼眸紧眯，果然看见阿璃抵在顾烨霖脖子上的那根簪子簪头透着淡淡的青色。
顾荣弘心头一紧，沉声惊喝了一声：“阿璃！”
阿璃惨然一笑：“在二伯面前，这跟簪子的确刺不进二哥的咽喉，可是弄破点皮，我自信还是能做到的。”
“阿璃！你真的要如此决绝吗？”
看着仿佛刹那间苍老的顾荣弘，阿璃心中一酸，可是她不能退，她知道，如果这次她退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阿璃手中的簪子又用力一分，在顾烨霖的脖颈上压下一个窝。
“不要！”顾家大老爷心中一紧，“阿璃，把簪子放下，有话好好说，你二哥哥这些年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忘恩负义？”
从顾家大老爷口里听到这样的话，阿璃只觉得好笑，她低敛了眸子，修长浓密的睫毛将所有的情绪都笼进了阴影里：“我只想离开。”
“她没那个胆子伤人，拿下她，绝对不能让她离开！”顾三老爷言辞决绝，已经拍案而起。
不知何时外头已经多了层层护卫，一起拔出了刀兵，谁都没想到今日竟会闹到兵戎相见的局面。
被阿璃挟持的顾烨霖见状眉头深锁，忽然打定了主意似的开了口：“放阿璃走，否则，我自尽于此。”
这话是说给顾老夫人听的，阿璃挟持了他，哪怕说出鸩血碧的名头，顾老夫人依旧稳坐高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因为她知道，阿璃与顾烨霖的感情极好，在顾家里头，除了她的养父母顾四老爷夫妇，就是顾烨霖了。
阿璃不可能伤害他。
可是，烨霖这傻孩子，却未必不会为了阿璃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来。
顾烨霖与顾烨鑫一样，是他们顾家嫡系嫡长子，身份却比顾烨鑫更加尊贵。两个孩子都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命根子，那闪着青碧颜色的簪头被顾烨霖深深得压进自己的脖颈，正对着他脖子上跳动的脉搏，他是真的不要命了！
顾家老夫人看着顾烨霖决绝的眼神，终于坐不住了，她又是气怒，又是伤心：“好，很好！好个忠勇侯府的世子，好个顾家嫡子嫡孙！走……让她走，放她走！”
顾家三老爷闻言先是吃惊，终究勉为其难得抬了手，外头的护卫纷纷散开，手里的刀兵也都归了剑鞘。
阿璃想要松开缚着顾烨霖的簪子，顾烨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那簪子继续抵在自己的颈上：“我送你。”
福寿堂的大门缓缓打开，外头，午后的阳光正好，阳春三月，最适合春宴，踏青赏花，喝梅子酒。
可阿璃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明媚的阳光了。
阿璃的手被顾烨霖牵着，迈着坚定又虚浮的步子，一步步走出了福寿堂的大门，一路退出了顾家。
站在僻静的弄巷里，顾烨霖确定了再没有人跟来。
“谢谢你，二哥。”阿璃抽回了被顾烨霖握着的手，后头的路，只能她一个人走了。
“阿璃！”
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瘦削的背影，顾烨霖忍不住唤了她一声，让阿璃脚下的步子一顿。
“你要去哪儿？你还会……回来吗？”
泪水，砸在青石板地上，阿璃抬起了袖子想要去擦，可手只抬到一半，便狠狠得滞住，继而扬首，甩袖而去。脚尖轻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鳞次栉比的街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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