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有才忽然开始活跃得在课上发言，不停得提蠢问题，而且是很蠢很蠢的那种问题。
阿璃终于看不下去了，一面与他吃着午饭，一面嘟囔着：“你以为我是傻子，什么都不懂是不是？你能不能别再问那些蠢问题了！丢人！”
贾有才不以为意道：“我这叫好学，哪有丢人？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才不跟你似的，不懂装懂。”
阿璃却反唇相讥：“明明是你懂了却装不懂。你这不是智，是蠢！”
贾有才惊喜：“哎呀，这句父亲还没有讲到，你竟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阿璃扶额，真的好蠢，不想跟他做朋友了。
朋友？
阿璃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会浮出这样一个词来，只是怔怔得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小书呆子，他晌午一般都吃得很少，便总说自己饱了，为了要多省给自己吃。
他们已经是朋友了吗？
阿璃已经很久都没有朋友了。
贾元文用过午膳，看着三三两两回到书馆的学生，却没有看见贾有才。
贾元文从来都是在书馆的偃息室用午膳，然后本着养生之道，午睡片刻。
若是回家，来回折腾，时间来不及。可儿子从前总是回家吃饭的，如今晌午在书馆吃饭，原本应该与父亲同席才是，可是却从不见他人影。
贾元文原本以为儿子是与同窗关系好，一同用午膳，便觉者能与同窗同甘共苦也好。
却不曾想，每回大家都回来了，他却总是最后一个踩着点回学馆。贾元文随口问了一句早归的学生，发现贾有才竟然从来都没有跟书馆的学生一同用午饭过。
贾元文拧着眉头，想着儿子这些日子总是带这么多饭来上学，却每回都能吃个精光，回家之后，晚饭还一点都没有少吃，着实可疑。
阿璃躺在书馆窗外的树上，从《论语》读到《弟子规》的时候，那颗大槐树的叶子已经快要落光了。
黄二宝的娘给阿璃做了新衣裳，厚厚的夹袄，比给黄二宝的还要厚实些。
黄二宝心里有些吃味，他娘却敲了敲黄二宝的脑袋：“阿璃这孩子瘦瘦小小的，又是个姑娘家，本来就怕冷，你个大小伙子，泥娃儿似的，跟人家娇滴滴的姑娘争竞什么。”
原本黄二宝有一回说话嘴秃噜了，不小心泄露了阿璃的存在，于氏眼睛看不清楚，心却细得很。再三追问，黄二宝这傻小子终究没有守住阿璃的秘密，将阿璃的身世跟于氏说了。
于氏见阿璃的头一面，就喜欢这孩子喜欢得不行，还留了阿璃在自己家吃一日三餐，说比不上贾家的饭食好，让阿璃不要嫌弃。
阿璃原本气急了黄二宝跟他娘说了自己的行踪。可于氏头一回见她的时候，就给她做了一碗炸酱面，让阿璃吃红了眼圈。
黄二宝免了一顿阿璃的暴揍，阿璃也再没有拒绝过于氏的好意。
只是树已经没了叶子，阿璃再也躲不成了，秋去冬来，外头的天实在是太冷了，学馆烧起了炭盆，也关上了门窗。贾有才劝阿璃跟他一起上学堂读书，阿璃犹豫着，贾有才却鼓起了勇气，拉着阿璃去见父亲。
阿璃倒是第一次来贾有才的家，一个两进的砖瓦房，虽然不说富庶，可是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年代，已经十分的难得。
阿璃站在外头，不敢进去。贾有才催她，阿璃不动，贾有才捏了捏拳头，复又央求了一遍：“阿璃，今天是我的生辰，你，你就来我家吃顿饭吧。我爹肯定不会选在今天打我的，我娘也会拦着。”
阿璃怔住，没想到今天竟然是这个小书呆子的生辰。
“求你了。”贾有才低着头说着。
阿璃终于点头了。
贾有才的母亲王氏正在厨房里素手作羹汤，今日是儿子的生辰，虽说是小孩子家，不用遍请亲朋，可是做娘的，总想做一桌好菜犒劳犒劳儿子一年来读书的辛苦。
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打水的王氏忽然看到领着阿璃进来的贾有才，双双立在怔在原地。
贾有才笨嘴拙舌，这个时候竟然不知道要怎么上前介绍，反倒是王氏赶紧走了下来，看着阿璃精致的眉眼，稚嫩却姣好的容颜，一身半新不旧的蓝底撒花夹袄，王氏面上竟然有一丝恍然的神情，眉眼温柔得含笑上前问贾有才：“有才，这是哪家的姑娘？”
贾有才支支吾吾得上前：“娘，这是阿璃。我们是，我们是有一回在街上认识的。阿璃想读书，我就一直教她读书。”
瞧着自己儿子笨嘴拙舌的样子，王氏忍俊不禁，点头道：“好，来者皆是客，更何况是我们有才在生辰请来的，自然都是贵客。阿璃是吗？真是个好姑娘。有才，快领着阿璃姑娘去里头喝杯热茶暖暖吧，没有站在天井里说话的道理，这外头太冷了。”
贾有才感激得看着自己母亲，又有些犹豫：“可是，父亲那里……”
王氏笑着道：“娘去跟你父亲说，你先领着阿璃进屋去坐坐，喝杯热茶吧，这天怪冷的，别冻着阿璃。”
说着王氏又依依不舍得上下打量了阿璃两遍，才往贾元文的书房去了。
“老爷，咱儿子领了客人来了。”
贾元文抬头看着自己满面带笑的妻子，自是没有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拧眉道：“不过是小孩子庆生，一家人吃个便饭就是了，他请什么客人来！”
王氏笑着上前，道：“是那个叫阿璃的姑娘。老爷您还记得我跟您说过，书馆的于姐姐说，咱们有才收留了个小姑娘住在书馆，怕就是这个了。”
贾元文恍然：“哦，就是那个总是坐在树上偷师的女娃娃。”
王氏含笑道：“老爷见过她了？”
贾元文摇头：“瞥见过几回，只是树荫太密，瞧不清模样。现在的这些孩子，都太淘气！要读书，就大大方方得进书馆来，仪态端庄得好好读。成日里坐在树上，不成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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