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私塾外头,也有一颗参天的老槐树,树上有两个大枝丫,正适合乘凉睡觉。
阿璃坐在树上大口咬着贾有才送给她的饼,看着私塾里头寥寥无几的学生,还有那个留着山羊胡,一脸肃然的老学究正在打人。
“说!为什么迟到?你仗着贾家之便,不与同窗为伍,标新立异,挑三拣四,不为同窗做表率,反而每日回家吃饭,贪图口腹之欲,一味享受,不思进取!”
贾元文一边骂着,手里的戒尺不停得落在贾有才的掌心。
贾有才死死得咬着嘴唇,一句话都都没有辩驳。
“你以后,是不是还打算在家里歇了晌觉再过来?我看你以后都不用来学馆读书了!你在家里当你的大少爷吧!”
如是说着,瞧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贾元文手下的板子落得越发得狠。
阿璃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饼子,看着那板子一下下得落在贾有才的掌心,阿璃一口一口得把饼子吃完。
贾元文终于住了手,却罚贾有才到外头的院子里站着读书。
贾有才垂头丧气,站在了外头的回廊里,阿璃坐在树上,轻轻晃了晃树枝,贾有才抬头,果然看见了坐在树上的阿璃,贾有才失落的眸子里忽然漾起了一丝亮光,对着阿璃尴尬得笑了笑。
阿璃却笑不出来。
贾有才在树下读书,阿璃躺在树上睡觉,听着他们从《三字经》背到《弟子规》,而这些,贾有才早就会了,他在读《大学》。
毕竟只有一个私属,而学生的年纪大小不一,读书的进度也参差不齐。
下了学,贾元文也没有理贾有才,只是一个人先走了,留下黄二宝给贾有才收拾书箱,贾有才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书生,站了一下午早就腿也直了,脖子也僵了,瞧着爹走了,他才一屁股坐在了回廊下的美人靠上。
阿璃瞧着人都走光了,这才翻身跳了下来。
贾有才看见她,哪怕疲惫,还是强撑着礼貌得笑了笑。
阿璃看着他,面上倒是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倔强得咳嗽了一声,道:“我要走了,只是来谢谢你的饼而已。”
贾有才一惊:“你要回家了吗?”
阿璃一愣,看着他,复又将眼睛转向了庭院外的夕阳:“我没有家。”
阿璃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听不出一丝的悲伤,仿佛只是在说着旁人的事,可是那漫天薄薄的夕阳,映在她姣好的脸上,让人瞧着忍不住心疼。
“那你一个小姑娘,又没有家,你要去哪儿呀?”
“要你管?”三个字想也没想得脱口而出。
可是不小心瞥见了他还红肿的手掌,阿璃抿唇,又补了一句:“不知道。”
贾有才仰头看着她,思忖片刻,道:“不如,你就留在这儿吧。虽然到我们书馆来读书是要钱的,可是现在战乱,民不聊生,我爹也是心怀百姓,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我们书馆又好几个孩子来读书,爹爹都是不要他们钱的。你可以住在这里,这里晚上没有人的,你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你也可以去我家!我娘做的饭可好吃了,不过,不过你得等我跟我娘先知会一声,我娘人也可好了来着。”
阿璃听着这小书呆子笨口拙舌得对自己表达着关心,嘴上不说,心里却暖暖的:“你爹揍你揍得那么凶还是好人呢?”
贾有才脸上有些挂不住,支支吾吾道:“那,那你,你也打人,你不一样是个好人吗?”
阿璃冷笑:“谁说我是好人了?你不是说我恶毒又残忍吗?我才不是好人呢!我是坏人,大坏人!”
贾有才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二宝跟我说了,他见过那个被你抓起来的人的画像,贴在城墙门口,是个抢劫犯,还是个惯偷。衙门早就在通缉他了。所以,他一定是抢你东西你才教训他的是不是?
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哪怕你抓住他,也应该交由官府衙门秉公审理,定他的罪,国法家规自会给你讨回公道。可你如今对他动用私刑,一样有违国法律例,一样是犯罪,为了惩罚他的罪,倒让你也跟着犯了罪,是伤敌一千,损己八百,得不偿失。
可无论如何,你为民除害,伸张正义,可见你是个好人了。
只是,你得读书明理,你得多读书才行。你看你现在连好坏都分不清楚。”
阿璃捏了捏拳头,好想打他怎么办?
夜色深深,贾有才看着窗外的月亮,想阿璃。
他让阿璃留下来,阿璃并没有回答他。
他想带阿璃回家,然后阿璃转身就走了,他去追,可是根本就追不上。
第二天,他请求母亲王氏为他带饭去上学,晌午就不回来了,免得再迟到。
黄二宝一大清早来贾家接贾有才上学,帮贾有才提着沉甸甸的饭盒,背上了书箱,贾有才辞了父母,说从今往后要早早去上学,刻苦温书。
贾元文很是欣慰,便许了。
贾有才拉着黄二宝,飞也似的往书院赶去。
“爷,爷您慢点!等等我,爷您今天带了多少书啊?怎么这么沉!可累死我了,我跑不动了,我可跑不动了!”黄二宝说着,一个屁股蹲坐在了路旁的田埂上。”
贾有才看着他不中用的模样,折返回来,先拎起了他手里的饭盒,道:“那我先去,你背着书箱慢慢来。”
贾有才这倒是头一次这么早来书馆,清晨的露珠砸着花草香,清新宜人。
“姑娘!姑娘!”
贾有才前前后后得在书院里寻着阿璃,讲堂里,回廊上,甚至昨天她乘凉的那棵树上,却都没有寻见阿璃的身影,四周都是空荡荡的,只有清越的鸟鸣声。
“哎呦,大爷今儿来的可真早。”
有个妇人从后罩房出来,就是黄二宝的娘于氏,黄二宝的父亲几年前被抓了壮丁,出去当兵打仗,一走就是五年,生死不知,家里只留下孤儿寡母遭了灾荒,流落街头。
贾元文心善,就收留了他们,一个看院子,一个当小厮,每个月给她们些散碎银钱,算是给了他们娘俩个安稳的住处。
书馆晚上就只有于氏和黄二宝两个人看着院子,给院门下锁,可于氏那些年受的苦,身子一直不大好,眼也早早得花了,书院平日里也不过是让黄二宝提着灯笼查看一圈,就算罢了。黄二宝年纪小,更是一味得耍懒,多半糊弄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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