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只是一家破书馆，就两条破桌子破椅子，连两本值钱的书都没有，从来不招贼。
“婶子早。”站在书馆偃息室门口的贾有才给于氏行了个晚辈礼，“您昨晚可在书院里见过什么人吗？”
于氏没太听明白：“今儿大爷是来得最早的，没见过旁的人，可是丢东西了？”
贾有才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婶子您忙。”
于氏这才放心：“没丢东西就好，没丢东西就好。”
说着去打水烧水，好给贾元文和一会儿来上学的孩子们烧碗热茶喝。
贾有才忽然失落，提着竹篓的手也垂了下来。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躺在偃息室软塌上的阿璃听着外头贾有才和于氏的对话，翻了个身，虽然舍不得这舒服的床，可还是挣扎着爬了起软趴趴得趴在了大开的窗框上，睡眼惺忪得看着窗外背对着自己垂头丧气的贾有才，慵懒道：“你一大清早的，就在这儿鬼叫什么？”
贾有才一惊，回头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你怎么睡在这儿啦？快出来快出来，被我爹看见可了不得了。”
阿璃打了个哈欠：“不睡这儿睡哪儿？难道睡树上？”
贾有才还真的以为她会睡在树上，原本还担心要是她晚上忽然翻身，从树上掉下来摔着该怎么办？昨儿夜里就想着今天无论如何，要劝她睡在地上，要不然睡在书桌上也行，万万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大胆，竟然直接睡了自己父亲的偃息室。
贾有才无奈得看着阿璃，终于递出了食盒，道：“你先吃点东西吧。从昨天到现在，就吃了个饼。”
食物的香味儿这才终于让阿璃睁开了眼。
贾有才陪着阿璃，一块在书馆后的小溪旁吃早饭。
阿璃大快朵颐得吃着，一句话没有。
贾有才坐在一边看着，嘴就没有停过：“……你慢点吃，还有，还有。我会想办法跟父亲母亲说，带你回家的，这样至少你一日三餐都可以吃得上，不用跟现在一样饥一顿饱一顿的。”
“我不去。”阿璃头也不抬。
贾有才不解道：“为什么呀？我会好好跟父亲母亲说的。”
阿璃只是默默得吃着饭。
阿璃知道贾有才的难处，贾有才自己也知道，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跟爹娘说。他一个十四岁的小小少年，要收养一个来历不明无家可归的女孩子，算是怎么回事？
他爹还不打断他的腿？
他们都只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
他还并不像他的父亲，有家有业，可以自己做主，收养流离失所的孤寡。
“姑娘，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阿璃不置可否得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阿璃吃饱喝足，贾有才在一旁收拾着碗筷，将还没有吃完的饭食又收回了食盒，外头包上油纸，浸在了一旁的小溪里。
学馆里有旁的学生也陆续到了，过来小溪边放食盒。
贾有才拉着阿璃离了小溪，躲到了更远无人的大树底下。
阿璃双手抱胸，倚着大树看着他：“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被人骗吃骗喝也就罢了？还要把一个陌生人带回家去。”
贾有才摇头：“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孔子云，泛爱众，而亲仁。你无家可归，又没有饭吃，我刚好还有一口吃的，帮你是应该的。
只是，一箪食一瓢饮，当思来之不易。你方才吃的每一粒米，每一片菜也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父亲日日在书馆教书，母亲精心照顾家里的菜园，才种出来，赚回来的。
我父亲母亲都不会武功，没有你这么厉害，可是尚且能丰衣足食。可见武功并不足以安身立命，我爹学富五车，我娘也知书达理，可见多读诗书，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饭吃了这顿不知道有没有下顿，可是书读进肚子里去，就永远都是你的了。
姑娘，你要跟我一起读书吗？”
读书。
读书吗？
阿璃躺在学馆院子里的那颗大槐树上，看着密密麻麻的树叶子，遮住毒辣的阳光，竟然连一丝光阴都不透。
“自古人生于世，须有一技之能。
我辈既务斯业，便当专心用功；
以后名扬四海，根据即在年轻。
此刻不务正业，将来老大无成；
若听外人煽惑，终究荒废一生……”
阿璃下意识得念起了这几句古训，眼神茫然得穿过枝丫，看向了那只在树上唱歌的鸟儿。
阿璃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读书。她讨厌极了那些诗经戏文。
可是这一刻，她听着学堂里头的孩子们背书，忽然觉得这些话抑扬顿挫，莫名得好听。
阿璃手里握着一本《三字经》，是贾文才今早忙忙慌慌塞到自己手里的。然后他又因为迟到，被他老子打了手心。
真笨！
阿璃坐在树枝上，看着贾有才挨揍，看着他还没有消肿的左手掌心，被打破了皮，流出血来。
可是，贾元文今日虽然生气，却并没有再罚贾有才站。
阿璃躺在树上，看见贾元文趁着休息的时间，出来找了黄二宝，让他出去买些消肿止痛的药来。
黄二宝不解：“老爷，夫人家里有，昨儿晚上还给少爷上药来着。”
贾元文想起昨儿夜里妻子心疼得对着自己埋怨，只怕今日回去若是让妻子看见，她又要心疼了。贾元文终究不舍得，吹胡子瞪眼得对黄二宝道：“让你去买就去买。”
黄二宝满口答应着，赶紧去了。
贾元文叫住他，道：“你买回来，就去给他上点药，别说是我让买的。”
黄二宝笑呵呵得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黄二宝一路小跑着，趁着日头还没有毒起来之前就赶回来了。站在门口对着贾有才挤眉弄眼，嘴里“噗嘶噗嘶”得跟贾有才递着暗号。
正在跟着屋里的孩子一起背文章的贾有才有些懵，贾元文背着戒尺经过贾有才身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外头的黄二宝一眼，冷着脸对贾有才到：“要去出恭就去吧。”
贾有才一愣，这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得出去了。
黄二宝赶紧拉着贾有才躲到后头去治伤。
阿璃从树上跳了下来，跟了过去。
看见阿璃的黄二宝吓了一跳：“哎呀，你怎么还在这里！”
贾有才赶紧捂住黄二宝的嘴：“小点声啊你！”
“你要是敢乱说……”阿璃凶凶得举起了自己的小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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