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有才仰头,果然瞧见那树丫上正躺了一个丫头,手里拿着一支松枝,正在拔松针,拔下一根,她那灵巧的手指一弹,便准准得刺在那被绑着的人身上,那人便哀嚎一声。
那人身上已经被扎了不少的松针。
“是可忍,孰不可忍!”贾有才义愤填膺,对着树上的丫头大声道,“姑娘!你此等恶毒的手段折磨他,是否太过残忍了?”
躺在树上的阿璃闻言,略微偏头瞥了一眼树下那个穿得文质彬彬的少年,眉清目秀,却满口仁义道德,阿璃不想理他,只悠悠得躺着,拔了一根松针在指尖把玩:“不扎他,难道扎你吗?”
贾有才被阿璃的话噎住,气得面红耳赤,指着阿璃道:“你!你!你这姑娘太不讲道理!”
阿璃闻言却笑了,道:“不是你说,我又恶毒,又残忍?这样的姑娘怎么会讲道理?”
贾有才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得道:“我,我,我没有这么说过!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璃转头盯着他,气势逼人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目光穿过疏密有致的树丫,贾有才终于看清了树上阿璃的长相,只见她穿着一身清布衣裳,虽然廉价,却很干净,头上只随手挽了个坠丫髻,倒是干净可爱。
尤其是那稚嫩的面容,虽说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却精致得仿佛画中走出的玉女金童,将来若是长成,也不知该是何等倾城绝艳的模样,贾有才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我,我……不是,对不起,姑娘,是我唐突了,我不该这样口出狂言的。我……还请姑娘海涵。”
被绑在树上塞住口的人还在嗯嗯啊啊得挣扎着,倒是叫一时手足无措的贾有才豁然回神:“姑娘,明明是你做错了事情。”
阿璃看着那个呆头呆脑的小书呆子:“你凭什么说我做错了?”
小书呆子:“你,你,你打人!”
“嗛。”阿璃似是玩腻了似的随手丢了手里的松枝,复又躺下,懒得理他,“识像的就赶紧走,小心连你一起揍。”
这气势满满的话刚说完,阿璃的肚子便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两声。
贾有才探着脑袋看了阿璃一眼,阿璃却有些尴尬得别过了头,不再理他。
树上的那个人还在呜呜嗯嗯得挣扎着。
贾有才看了他一眼,这才试探着说:“姑娘,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得罪了你,可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看他都已经这么惨了,姑娘就放了他吧。
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姑娘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的功夫是很厉害了,可是姑娘你瞧,你有这么厉害的功夫,却填不饱肚子。
我爹常说,一定要熟读圣之贤书,考取功名,才能在这世上立足。”
阿璃听得握紧了双拳,真的恨不得下去揍他一顿:“我是个女子,又考不了功名,我读书干什么?”
贾有才走上前来,就站在阿璃躺着的树枝下,身子挺得笔直,仰头对她道:“不是这样的,读书可不仅仅是为了考取功名,更是为了知礼明理,学做人做事的道理,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虽说你只是一个女子,不能入朝为官,可是除了这个,其他的你都能做啊。存博爱兼济之心,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为天地立心了。
存其心,养其性,不管自己的寿命是长是短,都能保持自己的性体全德,就是安身立命了……”
阿璃转过头来,对着贾有才死亡凝视(#▼皿▼):“你到底走不走?”
“可是姑娘,我还没说完……”
“……我走!”
说着,贾有才便见阿璃翻身就从树丫上跳了下来,贾有才一惊,这树这么高,生怕阿璃摔着,赶紧伸手想要接住阿璃,却只见阿璃身轻如燕,竟然已经稳稳得站在了两步之外。
阿璃在贾有才惊讶的目光中转身,一个人走进了烈日骄阳里头。
贾有才这才回过了神,赶紧上前追了几步,树上的人大声哼唧着,贾有才止住脚步,回头看了那人一眼,扬声问阿璃:“姑娘,我……我能放了他吗?”
阿璃挥了挥手:“随便你。”
贾有才开心一笑,这才指使着黄二宝赶紧救人。
黄二宝帮着贾有才一块给那人解绳子,也拿出了那人嘴里的破布,那人满嘴说着感谢两位救命之恩。
贾有才却没有听进去,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走远了的阿璃。
那人倒也奇怪,被松了绑之后,看救他的是两个孩子,连句谢谢都没有说,只瞥了一眼在不远处的另一棵大树底下躺下的阿璃,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便连滚带爬得跑了。
贾有才拧眉不解,黄二宝也瞧着那人出神,似是想起了什么。
贾有才却来不及多想,只看了一眼不远处躺在树下闭目养神的阿璃,犹豫了一下,从黄二宝身上背着的自己的书箱里头拿出了娘给他带着的一张烙饼,独自一人朝着阿璃跑了过去:“姑娘,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然大发慈悲放了他,这张饼给你吃。”
阿璃不屑得看了他一眼,可眼睛却好难离开那张香喷喷的饼,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阿璃咬了咬嘴唇,闻着那饼香甜的味道,肚子竟然又开始不争气得叫了起来。
现在四处都在打仗,老百姓民不聊生,不能耕种,已经极少有人家能吃得起白面了。
贾有才竟然拿着家里的面饼送人,二宝瞧着都心疼。
见阿璃不接,黄二宝赶紧催促着:“爷,咱快走吧,您瞧都什么时辰了,先生最忍不了有学生迟到的了。”
贾有才豁然惊醒,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着急得出了汗,将手里的饼不由分说得塞给了阿璃,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你要是以后没有东西吃,或者想读书了,可以来找我。”
说着,便拉着黄二宝飞也似得往贾家私塾跑。
阿璃看着手里的饼,又看了一眼惶急的贾有才,一时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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