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腿微曲,左脚足尖立在山顶碎石堆上,眼角淡淡扫过万丈山底的女子,叫阿幕。阿幕是一个年轻的尼姑,却五蕴皆空,心如止水。只不过刚刚阿幕仅仅朝那里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却仿佛有滚滚红尘从眼底轰然而过。
周国是一个百姓彪悍,民风非常开放的国家。历任国君向来随和,好与民同乐,亲近自己的子民,以示皇恩浩荡。娘娘山脚下今日显得尤其热闹,人群拥挤人头攒动,老百姓都伸长脖子想要一睹当今天子的风采。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只见前来陪伴梅妃求子的睿贤帝却被御林军严密保护巨大的车撵之中,绣着精致五爪金龙的明黄色门帘将车撵包的严严实实,没有一丝一毫的声息。
山顶同样寂静得很,只有扫帚与土石摩擦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阿幕仔细扫完大门附近的每一个角落,倒提扫把,一步一步拾阶而上,左脚迈入门槛,身影如往常停顿了一下。从怀中慢悠悠掏出一块抹布,抹布是灰色的,上面是长年累月霸占在上面难以洗掉三四块块褐色的污渍,她捻着抹布的守却如雪似玉。
她懒洋洋伸直手臂,宽大灰色的顿时衣袖软软垂下,皓腕若月,晃人心智,随意擦了一把头顶的牌匾,露出深刻有力瘦金体。
“请恕我冒昧打扰,请问小师太这里便是桃花痷吗?”身后突然传来深沉沙哑地男声,字里行间看似询问,语气却满是不容置喙的强势。
阿幕纤细的身形几乎不可见的震了震,只是抿了抿苍白的嘴唇。
“小师太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哑巴?”
阿幕半闭着眼睛,垂落着的黑浓睫毛,一颤一颤,隐藏在深处的瞳仁看似像平日里那般淡漠。
“小师太莫不是聋子不成?”
听男人翻来覆去得问也就这两句话,阿幕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不仅不打算开口反而准备离开。
“我看这位小师太倒有几分婀娜风姿,倒像是个绝色美人,只是不知为何藏头露尾不转过身来答话?”
伴随着婉转清冷如黄莺啼鸣的女声,后背蓦然有丝丝热气靠近,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阿幕觉得她的心脏仿佛被丢进岩浆之中。
“两位施主为何对佛门女尼动粗。如此咄咄逼人对付一个弱女子,简直跟地皮流氓毫无差别。”
阿幕背对身后的两人,忽然身子一滑跨入门内,抬起右手朝牌匾轻轻一指,恰如其分地避开从后面探过来欲抓住她的手腕的手,甫一开口便伤人,“你们不识字,还是眼瞎不成?”
“你好大的胆子!”
“夫君息怒。出家人讲求以平和大度待人,依我看她这个尼姑恐怕是假扮的,看我怎么收拾她!”
耳旁有滑腻的物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阿幕飞快地侧了侧脸避开,那物拍的一声甩到地上僵直着死透的身子,赫然是一条色彩艳丽的毒蛇!耳膜被两人的咆哮声震得嗡嗡作响,周身越来越热,仿佛有人端起一盆火红的烧炭冲她霹头倒下。
阿幕没有回头,手中的扫帚越过肩膀被甩到身后,松散开得竹枝,根根笔直地立在半空中,锋利地尖头直指偷袭者。这些摆成扇形的竹枝,似乎形成一种坚韧的气流,严密地保护着她的后背。
“两位施主,贫尼失陪了。”
阿幕一扭身,跨进院门。
娇滴滴的女人发出恶狠狠地冷笑,“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身后的热浪如洪水般扑来,阿幕的眼睛快速扫过地面上燃烧着的竹枝,只来得及在那只带着精致无比梅花铁戒的手上面转一圈,后背便被男人的手掌碰到,眼底忍不住显现异样的光芒。
左边半个身子是冷如寒铁,右边半个身子却是烫如沸水,左半张脸布满黄豆汗水,又半张脸却冻得紫红。
身后有男人的手如寒冰,嘴里发出阴狠声音,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说我就杀了你。”
阿幕没有动,平静中带着点淡漠,双手合十,背对着两人深深躬身拜下去,除了张因体内寒热相撞而颜色可怕的面容,神色间完却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痛苦。
“贫尼是桃花庵代掌门了断,两位贵客大驾光临,是乃让寒舍蓬荜生辉。”
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你们偏偏要往里面闯——那么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桃花痷坐落在娘娘山的山头,独独只供奉送子观音。从山下到山顶虽然红花绿树美景无怡人,山路却崎岖无比,更有断崖碎石无数,行人一不小心就会摔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此情此景着实让前来求子的人捏一把汗。
只是,桃花庵的送子娘娘实在灵验,百求百种,不只平民百姓,更有高官显贵趋之若鹜。因此多年来,桃花庵香火鼎盛。
了断就是阿幕,在阿幕拜入是空悟师太门下那一天受赐的佛号。
阿幕早年削去三千红尘烦恼丝,遁入空门,只愿清灯古佛木鱼为伴,跟随师父修行,死后可登西方极乐。只是日子久了,阿幕不只做了掌门亲传弟子,如今俨然成为一群大小尼姑的头。
阿幕从大门到前庭一路走来,玉容光洁,衣襟飘飘,见到她惊呆有之,赞赏有之,背后嗤骂有之。仔细算一算,骂的人要比夸的人着实多不知几倍,只是她连眼皮都懒得掀开一下。
众尼姑对阿幕不喜归不喜,心里到底对她的手段有几分惧怕,命令规矩还是听的。
“了断师姐。”
明了与阿幕一样是掌门坐下弟子,但比阿幕晚一年剃度。
明了俏生生站在水井边,冲阿幕羞涩地笑了笑,白嫩颊边立刻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阿幕停下脚步,斜着眼睛瞅了明了一眼,为她屡教不改的孩子气狠狠地皱了皱眉头,呵斥了一句,“不准笑。”转过身,表情便又恢复到平常那种冷漠,淡淡问道:“何事?”
果然,明了立刻颤颤地收起笑容,低下头,两只细长的手指用力搅着灰色的衣襟,两只眼睛带着害怕的神色偷偷看她,有些结结巴巴说道:“师……师姐……”
不等明了说完,阿幕便皱眉道:“你抬起头来,好好说话,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
地面由无数厚重的青石铺成,自桃花庵建成起,已有百年,却依旧坚硬整齐。膝盖重重磕在光滑的青石上发出一大声脆响,明了黑色的头颅深深地抵在两块青石的缝隙之间的泥土中。
阿幕觉得自己是那种应该罪该亿死的人,身边的人不该死的人都死了,她却怎么也死不了,稍微亲近的师妹却这般怕她。
“说吧。”阿幕的胸腔中发出一声叹息,柔声道:“你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是,师姐……”明了心里却更加惊惧,抖着双肩,但是好歹努力把话说清楚了,“了断师姐,掌门吩咐说,今日痷内有贵客到访,她老人家要闭关参悟佛法,请您代为接待。”
对于这种一个月有三十天都要以闭关为借口偷懒的师父,阿幕只能冷冷地挑眉回应,“呵呵,贵客?”
“掌门师太只说今日来求子的贵客包下整个桃花庵,其他什么都没说。”
阿幕抬起头看了一眼蓝天,红日微风,身畔春光娇媚,翠色欲流,一片仿佛要化进骨子里的暖色。
只是阿幕的心却是凉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明了缓缓起身,离开之际,不经意看到阿幕没有任何情绪的侧脸,双眼中浮现一抹深重的痴迷。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师姐……她……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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