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庆廿一年正月,江南,明州定海县。
云蓝坐在窗边,中午休息时的噩梦,让她脑子有些混乱。
过了片刻,云蓝才问:“十几年前,褚家两位小姐在太平县养病,却出了意外。这事后来怎么样了?”
丫鬟银光道:“之后皇上下旨厚葬褚家两位小姐,又给小姐赐姓褚,就没什么了呀。不然,陆家怎么敢把小姐送到明州,甚至还让人来害小姐!”
也是。当初褚家主支只余下两个小姑娘,即使死了,谁又放在心上?不还有分支吗?只怕各旁支都等着这一天吧?
大衍皇帝当年过问这事,多半也只是临时起意,之后便忘之脑后了。连皇帝都如此,谁还会去想着调查事情的真相,谁还会想着还姐妹两人一个公道?!
云蓝冷静片刻,问:“你听说过,宋文贵,这个人吗?”
一提起这个名字,云蓝又忍不住咬牙切齿。
但银光并没有留意到自家小姐的心情,茫然摇头:“没听过。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云蓝不答反问:“宣州昭亭褚家是不是有位表小姐,叫陆令仪?”
“这名字如今可不能直说!”银光连忙道,“这位褚家的表小姐,如今已是宫里的贵人了,被皇上封为令妃呢!名字按规矩得避讳的。”
陆令仪入了宫,还高居妃位?!
云蓝问:“陆家不过是褚家的远房表亲,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女儿也有机会入宫为妃?我好像听说过,这陆令……陆小姐是外室生的庶女?”
“这话可不能乱说!”银光紧张地向四周看了看,“虽然令妃娘娘不介意,但是陆家向来不许人提这个的。令妃娘娘在褚家学了造纸,技艺出众,得了皇上和太后青眼,因此才许下妃位,迎其入宫。”
“入宫就是妃位?就因为造纸技艺出众?”什么不介意,陆令仪最恨别人提起庶出二字!
“是呀!”银光道,“而且也没人说陆小姐高攀了皇家,以陆小姐制作花笺的天分,别说区区一个妃位了,就是贵妃的位分,也当得起。”
“既然陆令……令妃技艺这么出众,之前……可有制作过什么有名的笺纸?”
“这可就多了!据说各家的名笺,只要令妃娘娘见过,都能仿出九成!而最有名的,就是在几年前终于复原了褚家已经失传的十色笺!宫里得到了这进贡的十色笺,皇上巡幸江南时,召见了陆大小姐。没多久,就以妃位迎陆小姐入后宫。”
十色笺……
云蓝攥紧了手心。
陆令仪造笺纸的天分是很高。
但若她没有从姐姐褚青口中得知了笺纸、尤其是十色笺的技艺,能仿出各家笺纸,复原十色笺?!
见云蓝突然不说话了,银光转过头诧异问:“小姐,你怎么了?”
云蓝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了些,才问:“在大衍,笺纸这么贵重?”
银光说起这些就兴致勃勃:“这个自然了!富贵人家的名帖、拜帖……各种帖子还有往来的书信都用到笺纸,好的笺纸可是有钱人家的脸面!就说十色笺,千两银子一张都供不应求!各家的名笺也随便一张就上千两。市面上一般的笺纸,没有一二两银子,也都买不到。”
一二两银子,听着似乎不多。但大衍用的大多只是铜钱,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钱了。而十两银子,已足够寻常人家一年花销!
一张十色笺,就是小户人家百年的花用!
在前世,云蓝还是褚白时,她与姐姐褚青住在宣州太平县,大部分讯息都是从宋文贵还有陆令仪口中得知的。
这两人从没有提过笺纸这么贵。
这些钱,几乎算是姐姐拱手交到陆令仪手中的!
当初不仅自己,连姐姐都是傻子!宋文贵与陆令仪受着姐姐的大恩,到头来,却害了姐妹两人的性命!
陆令仪还在姐姐去世之后,借着姐姐的东西平步青云!
银光并没有注意到云蓝情绪的变化,道:“前年除夕,宫中宴请众大臣的女眷,令妃娘娘送了十色笺作为节礼。次日大臣上表贺岁,都感念皇上和令妃娘娘的恩赏,皇上龙颜大悦,不仅赏赐令妃娘娘许多珍玩,还准许令妃娘娘回家省亲,在大衍的妃子里是独一份的恩宠呢!”
“是吗?”云蓝淡淡道。
“当然了!坊间早就传开了!还有,去年各国入贡,显摆他们的什么高丽纸、雪纸,后来陈大将军拿出了十色笺,将他们都比了下去,一个个才没再吭声,归国时还纷纷向皇上求取十色笺!”
“陈大将军?大衍连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也用花笺?”
“这位陈大将军听说文武双全!只可惜听说长得膘肥体壮、凶神恶煞,一看就知道……那什么,对了,定非善类!”
云蓝无言以对:膘肥体壮是这么用的吗?但她并没有过于纠结这个问题:“看来周边藩国也都很看重笺纸。只不知这位陈大将军,跟令妃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银光想也没想,就摇头道,“令妃娘娘怎么会与外臣有关系。”
“这样呀……”
“大衍的笔墨纸砚一直是最好的!”银光又道,“只可惜我都没见过十色笺。听说令妃娘娘现在也还偶尔染笺纸,却很少有流传出来的。十色笺的价钱一直涨,尤其在去年各国使臣入贡之后。然而手上有十色笺的人却都珍藏着,轻易不拿出来给人看。”
“以后总有机会见到的。”云蓝道,“除了陆令……令妃,就没其他人会制作十色笺了?十色笺不是褚家失传的吗?褚家的人没有问令妃十色笺的技艺?”
云蓝今世也算是褚家的人。
若换了旁人,可能会考虑到云蓝的感受,说话有所顾忌。但银光性子粗疏,又正说得兴起,当即道:“我听说褚家的人是没问,但令妃娘娘早就主动告诉褚家了。褚家的人天赋不行,知道法子也造不出好纸。”
什么叫褚家的人天赋不行,知道法子也造不出好纸……
云蓝一想到自己也姓褚,而银光的语气明显很崇拜陆令仪,不由得额角青筋直跳:陆令仪还是一如既往地会邀买人心。
没等云蓝想好该怎么敲打一下这个丫头,银光已经兴致高昂地说了下去:
“许多人都羡慕令妃娘娘,这几年到宣州学造纸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比得上令妃娘娘。就连褚家的人,也都差远了。不过仍有许多人,尤其是各家的小姐,都觉得自己有造纸的天分,能成为下一个……”
“田三!生意亏本就不用还钱了?!今日再不还钱,休怪我们不客气!八爷的耐心,可是很有限的!”
男子凶狠的声音打断了银光的话,云蓝心猛地一跳,想起了前世宋文贵狠戾的样子,转头向外边看去:“出什么事了?”
窗子关着,什么也看不见。隐约听到义母吴氏说了什么,却听不清楚。
该不会是陆家两个月前没能将她害死,就把手伸向了义父的生意吧?云蓝拿过斗篷,快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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