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到了郭大夫居住的地方。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院落,院墙是用砖石混合砌成,院门紧闭着。此时天已全黑,小院的正房中亮着灯火。
武清瑜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小院门前,重重地敲了敲门喊道:“郭大夫在家吗?”
院门缓缓开了条缝,是个二十出头年轻人的脸:“我爹吩咐了,让我在这儿等四王爷,马车里头可是四王爷吗?”
墨景严掀开车帘:“正是本王。”
他这才将院门完全打开:“王爷请。”
院落不大,只有一间正房。院里摆了许多架子,上面放着各式药材。
墨景严抱着文澈瑾走进屋中,随行的侍卫都在院外守候。正房是一明两暗的格局。中间是个灶间,灶下点着火,正在熬药。灶台旁摆着一张小饭桌,旁边放着几张板凳。灶间的两旁是两个卧房。
郭大夫正坐在药罐边上扇扇子,一见墨景严进来,笑眯眯指了指东边一间卧房:“将病人安置在里头吧。”
郭大夫熬好了药端进了卧房,为文澈瑾搭了脉,又刺了一滴她的血出来验看了一番,道:“老朽所料果然不错,正是玉葵莲之毒。”
“玉葵莲?”武清瑜问道,“那是什么毒药?”
郭大夫将针灸包取出铺开,道:“玉葵莲是一种花,其花杆剧毒无比,用花杆挤出的汁液可制成毒药。奇就奇在这毒不是血毒,不是胃毒,它燃烧起来会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吸上一口便会中毒。”
武清瑜叹道:“这样的毒最是防不胜防。那大夫可有解药吗?”
郭大夫在文澈瑾等人身上的几个穴位扎了针:“解药我倒是会制,只是需要些时日,大阁领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就不好说了——你们若是早来一些就好了。”
墨景严费力咽下喉中压抑的焦急和担忧,沉声道:“一开始都以为她只是得了什么病,未曾想到是中毒,便耽搁了月余。大夫若是能治好瑾儿,我愿倾囊相谢。”
郭大夫摆了摆手:“那也不必,老朽行医一辈子了,不是为了钱,能救活一个是一个吧。”
郭大夫让墨景严将药喂给文澈瑾服下,起身背了个背篓,又从墙角拿了把锄头,道:“这药是清热解毒的,可以稍稍缓解她们的痛苦。老朽现在去山中采些药材,王爷若有什么吩咐,告诉小儿郭呈祥就是。”
墨景严和武清瑜将文澈瑾照顾妥当,文澈瑾睡得极熟,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些,似是身体的痛楚稍减。墨景严轻轻松了口气:“郭大夫的药起作用了。”
郭呈祥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子,将一些清粥小菜摆在桌上,道:“王爷和副阁领来吃些饭食吧。”
墨景严微微颔首:“有劳你。”
郭呈祥笑着连连摆手:“王爷太客气了。”
用过了饭,墨景严又托着文澈瑾的头给她喂了些米汤,问道:“都入夜了,你父亲独自一人上山采药,不会有什么差池吧?”
郭呈祥道:“王爷放心,我爹从八岁就跟着爷爷上山采药了,这山里的路闭着眼睛都能走遍,不会有事的。”
墨景严徐徐环视一圈,疑道:“你父亲是有名的杏林圣手,想找他治病疗毒的人数不胜数,怎么这么多年了,你们还住在这么简陋的小院里?”
郭呈祥愁道:“可不是!我爹这人古怪着呢,别说别人了,我这个做儿子的都摸不准他的脾性。我爹不是谁找他他都治的,有的穷苦人家,他愿意无偿出诊,有的纨绔子弟,黄金百两他也是不要的。可按理说,我爹平时应该也拿了不少诊费,可是也不知道他花到哪里去了,我可是一个子儿都没见着!”
墨景严只作不经意道:“你爹不拿银子回家,你娘也不说他么?”
郭呈祥幽幽叹了口气:“我娘早就不在了。那年我娘病重,我爹出去给别人治病去了,等到他回来,我娘早就……我爹心里愧疚得很,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有再娶媳妇。”
墨景严拍了拍他的肩,语带歉疚:“提起你的伤心事,是我的不是。”
郭呈祥摇头道:“没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武清瑜在一旁道:“你爹怎么不将医术传给你呢?”
郭呈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太笨了,学了五六年,还是分不清木鳖子和番木鳖,我爹就不让我学医了,怕我治死人。”
三人正闲话间,却听见一声极细微的声音喃喃道:“我饿……”
墨景严几乎要跳起来:“你说什么?你饿?你真的饿了?太好了!”
文澈瑾皱了皱眉,声音还是很虚弱:“哪有你这样的人,我饿了你这么高兴……”
墨景严手忙脚乱地把文澈瑾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你这段时间都是喝米汤的,从来没叫过饿,今天郭大夫这一剂药下去你居然知道饿了,可见是快要好了!”
文澈瑾一抬头,正见他眼底血丝密布如蛛网,神色关切至极,心中微微一颤,口中柔声唤道:“景严……辛苦你了。”
郭呈祥端了些粥和小菜上来:“我爹说,大阁领要是想吃东西只能吃这些,虽说菜有些苦,但是都是清热解毒的,大阁领放心吃就是。”
武清瑜端着碗喂她,笑道:“看这小脸儿瘦得,可得好好养了。”
文澈瑾略吃了一些,便又有些乏了,沉沉睡去。
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郭大夫才从山上回来,只是是由一个年轻男子搀扶着回来的,背篓也背在他的背上。
郭呈祥吓得脸都白了,赶忙迎上去扶住郭大夫:“爹!爹你怎么了爹!”
郭大夫瘸着一条腿,仍乐呵呵地笑:“老了,不中用了,摔了一跤腿就走不了了,多亏这位好心人送我回来。”
墨景严看了看那个男人,他的面庞极富棱角,一双眸子散发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脸上一副孤傲冷淡的神情,看上去只觉寒气逼人。
郭大夫简单为自己处理了一下伤口,见墨景严关切,忙道:“王爷不必担心,老朽在山里采了一辈子药,都数不清受了多少次伤了,不碍事!”
墨景严笑道:“郭大夫年纪大了,总要小心些才好,回头我让人送些补品过来,郭大夫万不可推却。”
这次郭大夫却并没有推拒:“王爷美意,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又吩咐道:“我儿去打些酒,为这位好心人做些饭食来,让他歇息歇息,再为他引路,他要去……”说了一半扭头问道:“去哪儿来着?”
“小莲子村。”
“哦对!小莲子村!”郭大夫道,“瞧我这记性。”
郭呈祥答应着去了。
早饭是聚在一起吃的,郭大夫上山的时候捡到一只受伤的山鸡,一并带了回来,因而格外丰盛些。
酒至半酣,墨景严脸上有些发烫,头也晕晕的。他道:“我昨日就想说了,郭家小公子的厨艺真不错,再练练说不定能有御厨的水准。”
郭大夫指着郭呈祥哈哈大笑:“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也就只会做饭了!”
吃了一半,年轻人起身想要如厕,郭大夫给他指了指路,便继续和墨景严、武清瑜交谈。
东边卧房里,文澈瑾静静躺在榻上,晨光熹微透进,透过窗纸落在她的脸上,偶一点风动,细碎的头发被风吹到额上,有圆润的弧度。
有个人缓步靠近,手撑在榻边,弯着腰仔细打量着文澈瑾的脸。他凝视于她,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
文澈瑾身子突然一动,那人唬了一跳,赶忙直起身来,见文澈瑾没反应,这才将右手伸进左袖中摸索。
那里有一把匕首,还有一个瓷瓶。
他的右手停顿在这两样东西中间,似乎是在抉择着什么,眸中有暗沉的辉色,流转如星波皓皓。
须臾,他咬着牙握紧了匕首的刀把。
文澈瑾又动了动,睡梦中翻了个身,双目轻瞑,微微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哼哼了两声,手在榻边摸索:“景严……水……”
他心下一动,收回了手,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文澈瑾榻边火炉上的茶壶。
“咯嗒”一声。极轻,但警醒了文澈瑾,她闻到了一丝陌生的气味。
她倏然睁开眼睛。
然而久病之人体虚无力,反应也慢些,那人还没等她喊出声来,已经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低声警告:“你要是敢喊,我现在就掐死你!”
文澈瑾瞪着眼睛看着他,这个男人……怎么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虽然自己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了,但文澈瑾又岂是那种甘心为人鱼肉的人,她瞅准了旁边滚烫的茶壶,飞快地伸手提了过来,那人下意识去挡,开水一下子浇在了他的左手上。而文澈瑾正盖着被子,毫发无损。
那人被烫得厉害,竟不拿手去捂,也顾不上不痛呼,依旧死死捂着文澈瑾的嘴,将她按在榻上。
他微眯双眼,眸中凝起一缕寒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就继续反抗,然后被我掐死。要么你乖乖给我躺在这里,我给你解药!”
解药?文澈瑾微愣,心中充满了种种疑惑不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人甩了甩被烫伤的左手,从袖中甩出一个瓷瓶,取了两粒药丸出来,不顾文澈瑾的反抗挣扎,硬是将药丸给她塞进了嘴里。
他冷冷道:“我是不是在害你,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就算你不吃这个药,你体内的毒发作了,你也必死无疑。”
文澈瑾险些被他硬塞的药丸噎死,本能地使劲将药丸咽了下去,早已被他弄得浑身是汗,再无半点力气,只拿一双眼睛恨恨地看着他。现在她可算想起来了,怪不得那双眸子如此眼熟,这分明就是那日在溯明山里,险些被她打下悬崖的男人!
他自顾自将瓷瓶放在文澈瑾枕下:“里头还有一些解药,你最好是收着,以防万一。”
他微微松了手让文澈瑾喘气,文澈瑾边喘边骂:“卑鄙!无耻!你就是个图谋不轨的歹人!给我送解药?你哪有那么好心!”
他闻言,眸色乌沉如墨,不辨喜怒。
本想再与文澈瑾说些什么,却害怕文澈瑾的大喊大叫招来墨景严,于是飞快出手击了一下文澈瑾的后颈。
文澈瑾这才安静下来,倒在了榻上。他重新将文澈瑾放平,为她盖好了被子,擦干额头上的汗,这才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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