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正院,江望楼洞房花烛夜,宾客开怀喜宴。
等月上中天,来贺的客人已然走的差不多了,江守道与来送亲的崔雨涵大伯聊得十分投机,两人都是积年的举人,都已放弃了科举一途,颇有些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
酒席宴一散,江守道要与崔举人秉烛夜谈,剩下的事便让江守正料理。
这位二老爷指挥人收拾残局,安顿亲家住下,又要整理明日送行的礼物,忙的头上见汗。老婆张氏也跟着忙活,一群丫鬟婆子被其指使的团团转。
“凭什么他大房娶亲,让咱们二房忙活,他们倒好,一个个不是会友就是受了风寒,真当我不知道,就是在亲家面前夸下海口,让人看了笑话给气的。哼,还有老二的那个亲娘,那还叫亲娘么,跑的不见人影,这到底是谁的儿子。”
张氏对着江守正撒气,江守正无奈道:“你可歇歇吧,说这些干什么,大喜的日子让人听了去惹闲话。”
“哼,你就是个窝囊废,干了这么些年的主事,过手的钱粮无算,你拿回来几个?别人吃香的喝辣的,你倒好屁也沾不上,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你。”
张氏口舌不饶人,逮着江守正的痛处就是一顿猛锤,江守正张了张嘴,要是换了旁人早一巴掌上去了,可对上张氏还是蔫了下去,一来是真惹不起这婆娘,二来人家说的真对。
“唉,胡说什么,我那是细水长流。”
“狗屁,你就是个欺软怕硬,捻轻怕重的玩意。”
两人正在起腻,就见前头门房的胡大乱冲冲的跑了过来,要见大老爷,一听说正会友呢,扭头看见二老爷江守正,跑过去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二老爷,给小的做主啊。”
“嚎丧呢你。”
江守正还未说话,张氏便吼了一嗓子,胡大一个激灵再不敢哭嚎。
“二夫人,我的二夫人呦,没法活了。”
胡大抹了把眼泪,将江望春发疯打折胡李氏小腿的事说了一遍,还有要送官什么什么的。江守正一听便火了,小兔崽子不准他出院门,当自己的话是放屁啊,不仅出了,还打了人。
“他在哪呢?”
胡大摇头不知,却在此时,门房又跑来一人,一见江守正连忙叫道:“二老爷不好了,二老爷不好了。”
江守正气的仰倒,张口骂道:“混账,会不会说人话?”
那门子立时醒悟,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后说道:“二老爷,四少爷拿着棍子出门了,说是要打二少爷的同窗,看那样子怕是疯了。”
“疯了?”
江守正一愣,那会儿还见着挺活泛的呀,难道是头上挨了一棍脑子砸坏了,时清醒时糊涂?江守正一拍脑袋,老江家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个玩意。
让张氏留在这里照应,带着胡大和门子往大门处而去,刚到地,就见江望春哼着斩颜良回来了。
“你给我进来。”
江守正呵斥一声,门子上前将江望春一架,带回了偏院。江望春不争不扎,笑呵呵说道:“二大爷有话传个人说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来呢。”
江守正不理他这茬,板着脸说道:“我问你,你刚才出去干嘛去了?”
“哦,刚才啊,小侄出去会友去了。”
“放屁,你个混账东西,会的哪门子友。”
江守正怒不可喝,这眨眼之间就连自己也不怕了,嘴上胡说八道,脸上嘻哈胡闹,还有没有王法了。
江望春挣脱门子,笑道:“二大爷,我会的这个友可不一般,还真不能当众说,说了怕是二大爷今晚要睡不着了。”
“我看你是真疯了,来呀,给我掌嘴。”
江守正只当他还在诳戏自己,一挥手,胡大最先跳出来上去就抓。江望春今时不同往日,哪能让他得意,几步跳开,抽出后腰顶门棍对着胡大腿弯就是一棍。这老小子噗通一声扑了个狗啃屎。
“二大爷你可想好了,打了我,你二房可没好日子过了。”
江望春这么一叫,江守正顿时气急败坏,几步走上前,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哪知十拿九稳的操作却被江望春轻松躲过,然后便见这小子贼兮兮的掏出一个镯子来,晃了晃又立马揣了回去。
就这一闪的功夫,江守正却看了个正着,熟悉,极为熟悉。
“是不是很眼熟?”
江守正一个愣神,这不是自家姑娘手上的镯子么,怎么到了他手上。再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会友?同窗?想起适才散席江姝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疑窦丛生。
胡大爬起来还想再上,却让江守正给喝止了,叫过江望春,两人去了墙角。胡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二老爷么?当面被怼,还能心平气和的说话?
“二老爷别听他胡说,他敢当你面打人就是打你的脸啊。”
胡大急急大叫,却见江守正回头一瞪眼喝道:“住口。”转头又对江望春道:“说,你从哪弄来的,不说实话,今儿就杖毙了你。”
江望春死过一回的人哪里会怕这个吓唬,笑道:“嘿嘿不错,就是你那美若天仙,招蜂引蝶的好闺女江姝的。二大爷听完相信就明白我的苦心了。”
江望春得意的瞟了一眼一脸震惊的胡大,然后在江守正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通,江守正还没听完脸色就变了。
最后,江望春笑道:“人家可是一片痴心,二大爷就看你的了,是许还是不许,要是不许那可就由爱生恨了,到时候二房嘿嘿。”
“说了这么多,看来你小子根本就没疯,清醒的狠呐。”
“哈哈,托二大爷的福,小侄我心情好的时候便清醒,心情不好的时候便糊涂,做出什么事来也不稀奇。”
江守正冷冷的盯着江望春,看了好半晌也不见他有丁点慌乱,最终还是他先软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
江望春淡淡的道:“好说,就两条,从此以后我和二姐可不干活了,江家子弟的好处不能少了半分。还有明儿新人应该拜长辈了吧,我觉得我爹和我三大爷也应该拜一拜。”
江守正一听头有些晕,压低声音说道:“你,你知不知道家事是大房管的。”
江望春一摊手道:“知道啊,可和我有何关系。”
“你。”
江守正好悬没晕过去,定了定神道:“好,就依你,那东西呢,还有人怎么处理?”
“明儿个办好了,东西自然物归原主,至于人么,那卞秀才可是说了,要发奋科考,到时候考不上自然没话说,考上了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你且安心吧,他不会乱说的。”
说来说去还是个活扣,可江守正毫无办法,女儿的闺名容不得半分马虎,尤其是这个选婿的年纪。
两人在墙角商量个没完,胡大眼见着江守正怕是不会给自己做主了,呸了一声,也不打招呼,一瘸一拐的出了偏院径直往江守道的书房而去。
等到了门口噗通一跪,扯着嗓子就喊上了:“老爷,救命啊。”
看门的小厮吓了一跳,等看清是胡大,指着他鼻子悄声说道:“我说胡老哥,你糊涂啦,老爷和崔老爷在秉烛夜谈,你嚷个什么劲。等等,救命?救谁的命?”
胡大老泪纵横,哭道:“今儿打断了我婆娘的腿,明儿就能要了我的老命啊,老爷,救命啊。”
“嘘嘘,小声点。”
小厮急喊,书房里传出江守道的声音,“是胡大么,进来吧。”
“是。”
胡大爬起身来,恭恭敬敬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没过半天就听见里头一声咆哮,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紧接着胡大又趾高气扬的走了出来。
那小厮连忙问道:“胡大哥,怎么个说的?”
“哼,不死也要你半条命。”
胡大根本没有理会小厮,说完这句便大踏步而去,小厮奇了怪了这是闹几呢,悄声走到门口侧耳听去,就听见里头江守道唉声叹气,崔举人连连劝解。
“这种事那家没有呢,就说我们崔家吧,家里人口多,一支支传下来,那房没出过混账东西,实在是平常之事。”
“可这..。”
“唉,若是实在看不过眼,远远的打发出去便罢,眼不见心不烦也好。”
这是要赶谁?小厮在门外想不明白。正当这口子,又见二老爷江守正急匆匆走了进来,连忙上前施礼。
“大老爷在里面呢?”
“是,还在呢,崔老爷也在。”
江守正点点头,上前轻声扣门,将江守道叫了出来,拉到没人的墙角,说道:“大哥,出事了。”
江守道摆摆手道:“我已经知晓了,哼,小四也太过放肆了,肆意妄为,搅和了灶房,让你嫂子在亲家面前出了丑不说,还打断了胡李氏的腿,也不看看今儿是个什么日子,简直丧心病狂,江家再不能留他,过几天就把他打发了,就按当初老爷子说的分出去。”
“啊,大哥,这个可不成。”
江守正急了,你要把他赶出去,那我闺女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大哥,小四不能赶啊,非但不能赶还的供起来。”
嗯?江守道一抬眼,什么意思?
“大哥,小四是挨了娴儿手底下婆子的打是吧,虽然现在好了,可是却变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再不是以前那一根筋好糊弄了,清醒起来说个聪明人也不为过,糊涂起来那就是个疯子。胡李氏一点也不冤。大哥你看。”
江守正将那围裙掏了出来,又把院种挂的灯笼取下来一个,就着光让江守道看。江守道看完,连骂三声混账。
“大哥,那胡李氏平日里吃拿没人管,这下好了,大嫂夸下海口说咱家的汤是如何如何好,别家根本喝不到,可她却让这个婆娘给坑了,桂花茯苓膏丁点也没上,全都进了她的腰包了,那可是四两银子一瓶啊。”
“还有你看看这骂的什么话,这是不把主家看在眼里啊,小四打她没错,我觉得还打的轻了,要不然以后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江守道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小四还得留下,他这疯一出闹一出的就忍了?”
“我的大哥呦。”
江守正恨铁不成钢,小声道:“真要赶走他,你能堵了他的嘴,到时候他在外头败坏咱们的名声该怎么办?对了还有婉丫头,两个人和亲姐弟一般,小四一走她能待的下去,到时候外人怎么看,就他俩那一个疯子一个瘦的和鸡仔似的,这虐待子侄的屎盆子不得全扣在大哥头上,谁让大哥当家不是。”
江守道一噎,沉了沉气道:“也罢,就按你说的办,不过家还是要分,等望楼两口子省亲回来就分,到时候多填补他们姐弟些,看谁还有话说。”
“好,另外大哥,那小子想让新人拜一拜老三和老四。”
江守道一听顿时瞪大了眼,道:“不行,哪有拜叔伯牌位的道理。”
江守正脸一垮,苦道:“他疯了。”
“这。”
江守道一个后仰,总算是挺住了,深深吸了口气,道:“且忍他几个月。”
江守正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急忙告辞,回去找张氏商议对策。江守道想了想,和崔举人告了罪,回冯氏那里睡去了,崔举人还好生羡慕,如此年纪还有如此兴致,真真羡煞旁人。
江望春回了自家小院,见江婉并没有睡,裹着衣裳在院子中走来走去,正是在等自己,不由得心头一暖,连忙上前。
“姐,怎么还不睡?”
“你可回来了,胡大来找过你一回,好生吓人,我怕出事可又不知道哪里去找你,就在院里等你回来。”
江望春呵呵一笑,推着她进了屋,将事情一说,江婉大吃一惊。
“你说咱们以后不用干活了,还有月例银子?可是,他们能答应么?”
江望春笑道:“那书生卞齐可是鬼迷了心窍,非江姝不娶。我估么着二房多少也知道些这事,如今有他在外头作捻子,二房就得想办法做成这件事,不然卞齐失魂落魄下,江姝的名声可就毁了,想嫁个高枝就别想了。”
江婉急道:“可是,那你怎么办,卞齐会听你的?”
“哈哈,姐啊,你是不知道,那男人在情网中欲求而不得,只要有一线机会自然别人说什么是什么,这就叫做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江婉脸上一红,又皱了皱眉,觉得他说的太粗俗,太伤人了。
江望春一看便明白她是好人心又犯了,叹道:“姐啊,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世事就是如此,你别以为那卞齐可怜,他被同窗取笑时,为了挣面子可是说过要纳了江姝,你听听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有多少是真心的,不过是一时情欲罢了,等过得一段有了新人便又是一副嘴脸了。”
“可是,可是,你如何让他罢手?”
“为何要罢手?”
江望春呵呵一笑,江婉看的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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