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两姐弟照例出操，出了一身大汗。去打开水回来洗漱，这打的多了，开水房那边便有闲话说了出来，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听也听出来了。
江婉自觉是理亏，不敢分辨，急急将欲暴走的江望春拉了回来。江望春叹息一声，憋屈，真憋屈。洗漱完，嘴里寡淡想吃肉，可灶上没有，想去买又怕江婉不高兴。
琢磨半天，还是觉得得有一份差事打幌子才好，不然想吃个鸡都的偷偷摸摸，江婉还嫌败家。于是吃早饭的时候，便把这打算说了出来。
“姐，我寻思着老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想出去找些活干，咱自己挣钱自己花，也不用看那些人的脸色。”
江婉见自家兄弟知道挣钱了，很是高兴，这可是好事，可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事是好事，可是若真挣下钱了，还得全交回公中，咱们也落不下啊。”
“姐，你看大房二房，过得多潇洒，不说大嫂还有江娴的首饰衣裳，就江姝那镯子，哪个不是百两以上的价钱，家里田地铺子的收息全进了公中，他们哪来那么多钱置办？还不是有自己的小私房。”
“不是还有嫁妆么？”
“对喽。”江望春呵呵一笑，说道：“嫁妆不假，可真是花自家的嫁妆置办的？姐啊，那都是幌子，大哥管着铺子自然有油水，二大爷在衙门当差，每月的差响才几个钱，交回公中不心疼，人家正经的收入可半分没交啊。”
“可是，你要挣了钱，该怎么瞒？”
江望春一听，心头大喜，好，有进步，知道为自家打算了。
“瞒什么，咱不瞒，这么多年田地铺子的出息丁点没花在咱们身上，就算咱们没出什么力，可也没有白吃饭啊，总不能啥都没有吧。退一万步讲，这些咱们都不提了，这你总不能再往公中抽钱吧。姐你说我这以德服人怎么样？”
江婉听完噗嗤一声笑道：“就你能，那大伯大伯娘能答应，要是别人有样学样可怎么办？”
“那不成，咱们可是受了十几年苦的，旁人可学不来。”
江婉这才点了点头，不过又嘱咐他不可太犟，现在也给了月例，也免了差事，能说通自然好，说不通也不可强求。
江望春连连答应，心中却想，这么好的事不答应就见鬼了。其实他心里早就觉得两人年纪渐大，家里怎么也不会再花钱给办嫁娶，花的少了丢脸，花的多了心疼。
所以啊，迟早有一天会找个由头分家的。可就算分家三房四房应得的那份也指不定还能剩下多少，人家账上划拉划拉，一句都是嫁妆贴补的，你还能去清点当年的嫁妆去。
与其这样，不如干脆挑明了，以前的帐不要了，换来今后的好处，省的将来挣了钱，扯来扯去扯不清麻烦。
吃完了饭，江望春哼着小曲去了上房正院，不等丫鬟婆子们通报直接登堂入室。一进门就见大房一家正在吃饭，清粥嫩藕，板鸭糟鱼，比大灶上的强了不止十个档次。
“四弟来啦，吃了么？快坐。”
崔玉涵一看来的江望春，便站了起来招呼，吩咐丫鬟去拿碗筷。
本来今儿个过来吃饭是说一说明儿个启程之事，大伯崔举人已经和汪大人联系好了，搭上他返乡的官船一路就回衢州了，又安全又快捷。
可哪知江守道一听却不乐意了，那汪大人和府城谭大人两人不对付，搭他的船走，要是让谭大人知道了会怎么想，自家以后还和谭大人打不打交道了。
江守道连摇脑袋就是不同意，江望亭也在一旁相劝，家里的生意还仰仗谭大人呢，怎么能得罪。
江望楼没了主意，崔玉涵心里不高兴，觉得太过小题大做，这还没做官呢就畏首畏尾，将来真出仕了，能干的成什么事。
正别着劲呢，江望春来了。她这一搭话，却让冯氏心有不喜，这婆婆还没发话你个媳妇插什么嘴，不过终究还是没发出火来，还不自觉的给找理由，也许人家在家时当家惯了，一时转不过弯来。
“你们吃，你们吃，我吃过了，呵呵。”
江望春打个哈哈，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门口，嘴里又哼起了诛文丑。
“你来这干什么？”
江守道脸黑的跟锅底一般，扔下筷子问道。他这不吃了旁人自然也停了筷子，冯氏让丫鬟们将席撤下，站起来道：“你们爷们说话吧。”
江望春连忙道：“大伯娘等等，这事啊你也最好听听，哦对了，二大爷一家没来？”
“有事说事，再要胡闹小心板子。”
江守道一见他来就烦，冷言冷语的，江望春也不在意，笑道：“是这么个事，我呢打算上外头找份活计干干，都老大不小的了老在家待着也不是个事，所以就来和大伯大伯娘商量商量。”
话是好话，可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不对味呢？江守道哼了一声，道：“别卖关子，继续说。”
“嘿嘿，还是大伯了解我。”
江望春把想好的说辞一讲，大意就是以前的旧账不要了，自己和二姐分出去单过，不过丁税和差役还是挂在家中。
众人无不惊讶起来，江守道皱眉道：“你真是这么想的，还是有人让你这么说的？”
他可不信江望春说的是真心话，放着混吃不干要单过。
“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大伯我可不是胡闹，昨个刚领了月例正高兴的呢，心情甚好，不是胡闹，不是胡闹。”
江望亭的媳妇古氏眼珠一转扯了扯他的衣袖，江望亭顿时醒悟，立时说道：“爹，娘，小四是有大志气的人，咱们可不能亏待了他，哦，还有婉丫头。”
两口子打的主意好，少一个人分，自家就能多留一份。江望楼也点了点头，唯有崔玉涵直皱眉，这两人身无长物单出去能活？
江守道嗯了一声，心里其实早巴不得把这祸害甩出去，可如今让他先提出来了，总觉得有些别扭。旁边冯氏道：“小四，你说实话，你究竟打算如何？”
江望春嘻嘻笑道：“自在啊，大伯娘，这么掰扯清了可不是自在么，谁也别管，天大地大想怎么斩就怎么斩，想怎么诛就怎么诛，呵呵。”
疯了，这家伙彻底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大房几人心中都是一个想法，机会难得，赶紧的趁他清醒着把事办了，以后省的麻烦，还不落人诟病。
“也罢，既然小四有心，大伯也不能拦着不让，老二，去吧你二叔两口子叫来，老大去请里正来，小四你去把婉丫头叫来，咱们今就把事情办了。”
“好嘞。”
三人答应一声，分别去请，崔玉涵问道：“爹，这个算是分家么？”
江望春得逞，崔玉涵眼热不已，要是自家也分出去多好，哪里还有今天这事，可指望江望楼是没戏了，只能盼着他早日出仕，跟着上任去，那才是真自在。
“这不是分家，只是分户单过。”
冯氏说了一句，崔玉涵明白了，心里越发有了计较。
不多时，人到齐了。江守道将事情一说，江婉没想到竟然真成了，心中高兴，能单过也好，自己有手有脚，还能饿死？
里正王员外听了这事，心里明镜似的，三房和四房迟早有这么一天，能有这个结果也不错，大房二房总得补偿一些，总比啥也没有强。
王员外不由得对江望春多看了几眼，早听说这孩子是个愣头青一根筋，没想到还有这种智慧，难道以前是守拙保身，要这么说的话，那可了不得。
江守正和张氏却有不同想法，他俩分出去好是好，可这样一来，大房再也没有掣肘，家中产业又全在大房手中，自家连个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
以后望阁要成婚，江姝要嫁人，这嫁妆彩礼房子土地，不都得公中出。不行，还得帮小四争一争，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就办了，就算旧账他不要了，这往后的新帐可不能含糊，免得日后到自家身上时吃亏。
两口子对视一眼，瞬间便对好了说辞，江守正首先说道：“大哥，大嫂，小四还小不懂事，就算是不分家只分户，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他俩啊。”
“对对，是这么个理，小四和婉丫头要单过，可他俩个小人儿怎么会过日子，咱们还要帮衬帮衬。”
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半天全没说分户如何，只说日后生活艰难该多补偿。江守道和冯氏心中气恼，怎么这俩今儿个转了性了，补多少是多，多少是少。
“小四和婉丫头单出去过，当年的帐也都不要了，虽然没多少，但老二说的对，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来，做长辈的不能亏待了他俩。”
江守道沉吟片刻，道：“这样，虽然单过，但月例银子照领，那小跨院也照住，你们看如何？”
江守正和张氏一听，这算哪门子补偿，正要说话，江望亭连忙道：“不错，不错，以前的帐是死的，就算全给了他俩，也不过是坐吃山空，哪里有现在这样好，细水长流月月领钱，这才是过日子该有的样子。”
好么，一句话旧账抹去，彩礼嫁妆也不用出了，每月给二两银子就打发了，江守正当然不干了，事关以后自家之事，怎么能轻易善了。
“大哥。”
江守正还要再说，江守道摆了摆手道：“还有，虽然小四和婉丫头单过，但总是江家人，家中产业正是用人之际，我看庄子上、粮店和绸缎庄里让他们去历练历练，也开一份工钱，不说涨多大本事，能学个七七八八日后也是安身之本。对了望阁也去，每天在街上晃荡像什么样子，日后谁家闺女愿意嫁进来。”
江守道说完，张氏听了一喜，这是让二房插手生意啊，那油水可不少，当下笑道：“那可好，阁儿别的不行，就是机灵，进了咱家的买卖一定如鱼得水，我可谢谢大哥大嫂了。”
“对对，自家事用自家人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古氏也在一旁帮腔，张氏乐的眉梢乱跳，旁边江守正拦得的慢了点便成了这个样子，差点气的仰倒，你个糊涂婆娘，眼皮子这么浅，就这样让人收买啦？
冯氏这时道：“既然妹妹也没意见，老爷那咱就立字据吧。”
“嗯，好。”
江守道请王员外执笔，老里正干笑两声，说了声江老爷仁义，刷刷刷一通飞龙凤舞，写下了分户单过文书。
江守正叹息一声，心里万般不愿，事已至此，徒之这傻婆娘奈何，只能日后徐徐图之了。
江望春和江婉在一旁看着，心里暗笑，真觉得我们是图那点东西么，哼。
崔玉涵长出了口气，拜人时摸出了江家众人脾性，现在看来还真是，捡芝麻丢西瓜，将来一定有后悔的时候，不行，这船怎么也得下了才好。
文书写就，众人按了手印，江守道请王员外中午留饭，老里正说家中还有事推了。江守正气恼张氏瞎捣乱，冲着众人拱了拱手，说衙门还有事也走了。
张氏这才觉出不对来，讪笑两声回了自家院。
江望春和江婉拿着文书告辞，江守道也没留，二人出了门，江婉一脸欣喜的道：“这就分出来了，再不用看他们脸色了？”
“是，以后再不用看了，咱们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以后我挣了钱，咱们换大房子。”
江婉一听又念叨开了，不行，要攒着应急才成，以后你娶媳妇总是要花大钱的。江望春一拍脑门，得，这关还过不去了。
出了正院，忽然有人在背后叫唤，两人扭头一看，却是江望楼和崔玉涵两口子。
崔玉涵不理江望楼的拉扯，急匆匆走上前来，从袖口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来，道：“四弟，二妹，这钱你们拿着，单出去另过什么都离不开钱。若是日后有难处了，就来找嫂子，嫂子别的没有，散碎银子还是有些的。”
“这不行，我们不能要。”
江婉连连摆手不接，江望春却一把拿了过啦，哈哈笑道：“兄弟多谢了，日后有什么差遣，嫂子不要客气，兄弟别的没有，这一股子楞劲还是有的。”
崔玉涵呵呵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和二人道了别，崔玉涵追上江望楼，小两口别别扭扭好一阵才算完。
江婉看着愣神，“二嫂这是啥意思？”
江望春一拍胸脯，笑道：“找帮手呗，打架唬人，折腾闹事还就得咱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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