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何为江湖?”
龙关崔嵬,阻拦了塞外各族的入侵。关门城下,搭建有一处简陋的茶摊,摊中常年驻有一位双目失明且独臂的说书人。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来往过客,但凡有那闲情雅致入摊往破碗里扔上一文钱,买盏凉茶喝。这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老说书人自会吟诵那么一,两段江湖往事,说一说那百年大殇的快哉长歌。
“老先生,莫要再打哑谜了。小子若知江湖,还来你这破茶摊听什么劳什子的江湖。”
“这位小兄弟莫急。江湖之大,庙堂之高,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你入我茶摊,老头自是要说上那么一两段江湖往事。只不过,你若能答上这问题,老头定要送你一段机缘;你若答不上,就当来此饮盏浑茶,听段胡话吧。”
破桌旁,咧嘴一笑就能露出满口残缺黄牙的老说书人开心地拨弄着破碗里零碎的铜钱,耐心等待摊中茶客能否回答上他的问题。
叮当~铜钱入碗。一位衣着得体,腰间佩有一枚双环扣玉的俊朗少年进入茶摊,在众多茶客的注视下走到老说书人身前问道:“客至,何不起身斟茶?”
“公子请自行入座,恕老头双目失明,难以招呼。”
灰白的瞳孔紧视少年腰间的玉佩。这一刻,若非久来此地听书的群客知这老说书人乃真瞎,否则定以为他是在装瞎骗钱。
老说书人脸色微变,手脚麻利地捡起破碗里的铜钱,轻拍醒木,一如既往地问道:“何为江湖?”
少年随意找了一张破旧的桌子坐下,自己动手倒了盏凉茶,一眼扫尽摊中群客,意气风发地答道:“天下之大,何人能言江湖?行侠仗义,恩怨情仇,打打杀杀,人情世故,侠之大小者为江湖。仗剑走天涯,识上三两好友对盏饮论,问得佳人倾心者也为江湖……如此回答,太过笼统。怎奈,于在下心中~”
少年话说一半,心觉不妥,把玩着破茶盏沉默不言。
老说书人独臂一挥,笑道:“有趣,有趣。能把江湖说得半分透彻,公子也算一方妙人。”
老脸褶皱成一团麻花的说书人虽在笑,眼角却悄然落下一滴浑浊的泪水。啪~醒木拍桌,收起笑态的他挺身坐立,灰白的瞳孔望向苍天,好似在回忆着过去的往事。“公子可愿听老头啰嗦几句陈年旧事?”
“但说无妨。”
浊茶入喉,润了润嗓子的老说书人回头指向身后的龙关说道:“数十年前,关后大阳曾有一当世无双的玉公子携两名伴身小童入了这江湖一趟,留下了一段脍炙人口的佳话。而老头口中要说的故事,便是那位公子走过的江湖!”
啪~醒木再次拍桌。不知从哪掏出一条破丝布的老说书人蒙上双眸,挥舞仅剩的独臂,面向群客述说起了那段掩埋尘土的江湖往事。
话说:
塞上之土,九州之外;屹立有天下第二城尊称的大阳城原乃百里荒野。全凭武王集三千锐士起戈征战,耗废十载,聚关外五十万雄师于蛮夷手中强夺,封天下儒士之口,创出这大殇九州外的第十州。虎踞龙脉,开八方城门,迎八方来客,这才有大阳城繁荣热闹的盛况。
暑夏酷热,城中新栽庇荫草木萎靡不振。烈日当空,集巷光滑的青石板道上却泛起丝丝寒气,将那滚滚热浪驱尽于无。
说起这丝去热寒气,需得感谢王府中那位雪域娶回的王妃。正因她不喜酷热,才有武王命大阳百姓远赴雪岭,取回千年不化的寒冰,深埋大阳城内外的可笑之举。为博美人一笑,看似荒诞的王令一使夏热去除,二使百姓们多了一条养家糊口的来路,三更是可笑,竟让大阳成了大殇国巨贾富商眼中难得的避暑盛地。
说是取冰,又怎能瞒住天下尔耳呢?借取冰散暑之名,暗中换回关后大殇死锁不放的铁石,用以大阳雄锐,对弈朝堂,剑指天下。
当然,此举定是少不了文人墨客,朝堂政敌地诟病。可问题偏偏出在这武王乃是当今陛下的二皇子身份上。
少年不争,一母同胞的弟弟贪慕王座,惜败北,承蒙大难。
最道无情帝王家。
少年孤身仗剑入玄武,血雨三问。尔后负气远走,成就了今日的武王之威,亦破了大殇国不封属王的规矩。国法,家事,连陛下都不愿多说什么,就更别谈百官贤儒妄想凭一嘴之力扳倒这位说杀便敢杀的武王爷。
吁嘘吁~市井闹集中。伴随着长哨声的响起,一只展翅丈余大小的金雕掠过层层楼宇,盘旋在主道上一身骑墨色良驹,身着跃虎黑袍,腰配双环扣玉,年至弱冠的俊朗青年头顶。
金雕袭空,久居大阳的黎民百姓们早已见怪不怪。因为此雕乃武王膝下唯一一位,不是亲子却胜似亲子的义子——苏玉的爱宠。
要说这大阳武王或因早年所造杀孽过盛,膝下除一长女外再无一儿半女。后继无人,可这第十州的百里沃土又不想交与朝廷之手。万般无奈,功高震主的武王爷只好寻来父母双亡,善在襁褓里的苏玉,并赐下大殇王姓,纳入苏氏族谱。
庙堂之高,岂容外人轻入?奈何大阳城下驻有五十万持戈将士。当年赐姓入谱那日,五十万雄师屯压雍州边境,硬生生逼得耄耋之年的老陛下退让。
得王姓,入族谱,进庙堂。种种看似不可能的荒诞笑事却一次次的发生在大殇国内,发生在这位武王爷身上。
少年孱弱多遭嫉妒,不说其他人造危险,仅明里暗里的刺杀便多达上百次。历经生死求得性命,自然也造就了这位大阳公子顽强不屈的性格,要用他的话来说:吾就站在这儿,吾的命也在这儿。江湖朝堂,不是他小看天下人,而是天下人还不配取他性命!
目空天下的壮语一出,随即引起江湖朝堂的震怒。侠以武犯禁,连殿上的那位老陛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江湖侠士还有什么好忌惮的呢。
明谋问大阳,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八百江湖侠士愤起入十州,誓要让这苏玉低头道歉。
武王之威,岂容凡夫挑逗?
八百江湖侠士入大阳那日,武王爷弃蟒袍,换蛟袍;挥袖令五十万锐甲南下,最后还是天下第一高手定鼎函关,剑封南门,这才熄了武王爷的滔天怒火。
少年多浮躁。经此一役,旷世奇高的苏玉仿佛一夜间长大,收心潜学,再未提及过任何小觑天下人的话语。
时间飞逝,少年日日渐长。转眼五载春秋轮渡,当深居浅出的苏玉再次出现在世人眼中时,已是封礼弱冠的翩翩公子。
与少年稚嫩不同,饱含岁月侵蚀的苏玉完全蜕变,长得那是一副凤表龙姿。尤是那张俊俏脸庞,暗使多少情窦娥女掩面遮羞,就连柳巷佳人也自愧不如。
研学习法,文能提笔问春秋,武能纵马驰塞上。武王威下,另辟蹊径的苏玉少了七分噬血戾气,多了三分文绉绉的书生墨气。
气宇轩昂,挥扇舞剑之间,如若能再加一分岁月沉淀,那这位公子便与那书中所记的谪仙之姿一模一样。
金鳞诞池,温世如玉。
此言出自苏玉的老师,大阳五十万虎贲的军师,盛有天下第一谋士之称的司空尚之口。
得大贤教习取字,封了幼麟二字的苏玉凭这短短八字赞美,于大阳方圆百里声名鹊起。更有那想要巴结讨好这位将来第十州大阳之王的有心人于私下捻揉苏玉的俊郎仙姿,暗下取出了公子世无双的市井美称。
江湖侠客不屑一谈,闺中痴女夜夜相梦。美名之下,甚喜此五字的苏玉把舞花弄月的本领发挥到极致。虽不说夜夜笙歌,但也与城内大大小小烟花柳地的招牌姑娘秉烛夜谈过那么两,三次。
姑娘水灵,滋润得苏玉神游天外。饕客暗骂,一向不顾世人眼光的他颇有些争强之意的把大阳花魁给收入囊中。一弃其余女子,常入闺阁,在旁人羡慕嫉妒的愤慨之下夜深熄烛,日晨挽腰扶墙而出。
公子扶墙,一时间成了大阳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说到这,老头实在无法过多美誉咱这公子了。”
别看平日里的苏玉装的是人模狗样,实则全都是做给府中那位一言不合就把他丢到龙关外历练的武王爷看的。
龙关之外万里荒野,仅去过那么一两次,便在苏玉的脑海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百里不见人,见人就是一场厮杀。地位崇高如何?到了那还不是得乖乖低头做人,否则一个不小心,项上的脑袋就成了塞外各族手中的酒盏喽。
雪域,沙漠,戈壁,草原……当年从龙关历练而归的苏玉看见城中女子那是一个垂涎欲滴,用当时他的话来说:“塞上苦寒,终年不见人。平日里得幸见到那么一两只母畜生都感觉眉清目秀的。”
笑话归笑话,咱这公子经过这么几场历练也算是成熟稳重了许多。当然,眼下半空盘旋的金雕自然也是他赴雪域历练时拐回来的宝贝。
“哎呦~离儿,酷暑难耐,你说咱今晚去哪饮酒?”
苏玉哀嚎一声,双手飞舞锋利的小刀割下条新鲜的牛肉抛掷半空,引得金雕俯冲夺食。
背负双枪,一脸憨厚的贴身随从王离吸了吸鼻涕。无聊地转舞着手中的缰绳,憨憨地抬头厌恶地仰望着半空中的烈日,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公子想都别想喽。照老规矩,今天的晚膳得陪王爷,王妃一同享用。要是公子不去,少不了挨顿板子,搞不好我们又得去龙关外走一趟。”
“罢了,罢了。待用过晚膳再去找倾城姑娘促膝长谈吧。”
听见龙关二字,兴致全失的苏玉浑身忍不住打个哆嗦。挥手招来金雕,生怕自己又被丢去龙关历练的他对着金雕呢喃道:“去,城外荒野捕几只野兔回来。”
金雕振翅脆啼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过头。刚想开口和王离说话的苏玉双手无奈地一挥,翻身下马掏出一枚文钱扔至街心卖糖葫芦的老者手中。“来串糖球儿,给这夯货。”
王离松开咬在嘴里的食指,扭头对着苏玉憨笑两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老者递来的糖葫芦。
张口正欲下咬,双眸中闪过一丝犹豫的他十分不舍的把糖葫芦递给苏玉,说道:“公子买的,公子先吃。”
“吃吧,本公子不喜甜食。”
苏玉推开糖葫芦,右手宠溺地揉了揉王离的脑袋。牵着黑驹走到街边用来乘荫的大树下,惬意地坐在冰凉的青石板上避暑。
“吃完了?走,公子带你去潮听阁饮茶。”
静待王离吃完糖葫芦。
百无聊赖的苏玉起身拍了拍屁股,折下岔树杈用来遮日,抬脚往下一个街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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