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公子,王爷差~”
正当三人于厅中打闹时,一个长相端庄的婢女出现在院中。自小卖入王府,终年伺候在武王爷和武王妃左右,未曾经历过人事的婢女哪里见过男子的躯体。
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脸颊羞得臊红的她急忙转过身去,背对苏玉说道:“启禀公子,王爷差小的前来唤公子去湖心亭用晚膳。”
咳咳~听到动静,苏玉松开王离和狼,浅咳两声,手脚麻利地整理好的仪容。“方才你什么都没看见,走吧。”
苏玉挥舞纸扇,轻敲婢女的肩膀,极力挽回着自己的形象。
“明白,公子请吧。”
婢女掩面偷笑两声,趁着苏玉还未做出反应之际快速走到前面引路。
颜面大失的苏玉无奈地摆摆手,扭头白了王离和狼一眼,抬脚跟在婢女身后往湖心亭走去。
九步一坎,十步一廊;王府之大,囊括了整座雄山。依山而建,前为武王处理日常事务,会见宾客的地方。中分三院八阁,乃府中所有人居住的地方。后有一园,一湖和藏经,藏武两阁……
千万莫要以为武王府简单,这可是当年道庭的老神仙受武王爷之邀,亲自下山指挥布局建造。一砖一瓦间皆蕴含了周天星辰,阴阳八卦之位;反哺了大阳龙脉的同时,隐隐将关后大殇的龙脉给镇住。
绕过层层楼宇,三人解下贴身兵武交与府中大总管保守。踏上走往湖心亭的青石板小道,苏玉整个人渐渐变得不自在。
“玉儿来了?快入座。”
人未见,声先到;势随声至,即便是不经意间流露而出的细微末节,也使苏玉,狼,王离三人感觉到莫大的压力。
苏玉顿了顿稳住身姿,一步一个脚印地跨入湖心亭。亭中无侍从,唯有笑意连连,身着九蛟夺珠袍,体型稍稍有些发胖的武王爷和身旁雍容华贵,容颜未老的武王妃。
“玉儿见过父王,母后。”
“王离,狼见过王爷,王妃大人。”
“不错,不错。比起以前,算得上长进了不少。”
武王爷放下酒盏,美赞苏玉三人一句后,收回外散的气势。招手示意苏玉坐到身旁,轻拍他的肩膀笑道:“再过些时日,便入秋了。本王看你在府中闲得发慌,不如去龙关走走,练练手如何?”
“父王决定,玉儿照做便是。”
在武王爷面前,不敢有半点不从的苏玉缩缩脖子,嘴角细微抽搐起来。
“你看你,又吓到孩子了。”
武王妃无诞子,自然是把从小看着长大的苏玉三人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儿对待。雪域女子的纯朴爽朗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就拿整个大阳第十州来看,敢这么和武王爷说话的只有她。
武王爷不恼反喜,一把抓住武王妃的柔夷笑道:“爱妃说得极是。也罢,看你这段时日还算老实,暂缓个一年半载的再去龙关。”
武王妃一把抽回被抓的右手,娇嗔地拍了他一掌,没好气的怪道:“都多大人了,还没个正行,孩子们可都在一旁看着呢。”
武王爷笑笑,招手唤来王离和狼试了试他俩的身板,毫不吝啬地赞道:“不错,再个十年功夫,你俩破个宗师没太大问题。待会散宴,去藏经阁走走,寻两部武功秘籍好生修炼。”
“狼,王离谢过王爷赏赐!”
“入座吧。”
受宠若惊的狼和王离谢过武王爷后,被武王妃唤了过去,坐在苏玉身旁趁着佳肴未上之际聊起家常。
夕阳垂落,半天映红;清风撩摆,水波粼粼。佳景之下,金雕高啼,划破长空,伴着落日余晖朝湖心亭袭来。
这憨货~苏玉暗叫不好,急忙起身吹响口哨命金雕离去。
“住手,莫要伤了他。”
金雕俯冲之际。不知从哪跃出五名身着劲甲的高手,持剑站立在湖心亭各处。得到王爷命令的他们小心防备金雕,并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
或许是感觉到身下湖面传来的隐隐杀气。相隔湖心亭还有段距离的金雕挥翅盘绕两圈,照着亭中扔来一物。
武王爷起身走到亭边,眯着双眼,抬手毫不费力地接下金雕丢来的猎物。“黄羊?此雕灵性,还抓了个好东西给你。”
见没危险,护卫的五人侧身一晃,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苏玉接住武王爷迎面丢来的黄羊,连退数步,还是狼和王离借了他点力才没有出洋相。
低头扫了眼怀里估摸着约有七八十斤重的黄羊。从小到大,一直拿不准武王实力深浅的他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父王,您究竟是宗师还是武极的修为?”
“本王可不像关中榜上的高手。宗师也好,武极也罢;但凡有胆跨上沙场,皆不是本王的对手!”
常年征战塞外,早已将军中煞气融入一身血肉之躯的武王爷不屑地嘲弄着关中三榜上的武林高手。
唯有绝对的实力才敢说出目空一切的大话。
闻言心中一震的苏玉丢下黄羊,小跑到武王爷身旁,脸色谄媚的问道:“既然父王看不上关中高手,那父王可知何为江湖?”
“江湖~”
武王爷楞楞神,双眸中先闪过一道寒光,后满是回忆之色的感慨道:“江湖?呵呵,好大,好美哟~”
苏玉一头雾水地盯着武王爷。
好似知道些内情的武王妃拍拍掌,唤来下人摆上宴席。顺手扯了扯武王爷的衣角,把话题给引开了。“玉儿,快快入座,今日有你最爱吃的醋鱼。这可是瑶儿从关中命人专门带回来给你的活鲤所制。”
武王回过神,轻拍苏玉的肩膀,欲言又止地叹道:“入座吧。江湖,以后莫再提了。”
“可是~”
“江湖不是你所能染指的!玉儿你记住,此生,你的志,你的命仅在大阳,仅在塞上,仅在沙场!”
“好了好了,不谈那些烦心事,动筷吧。”
命下人将死去的黄羊拖走。
武王妃依次分发好筷子,夹了块鱼肉递至苏玉碗中,岔开话题继续聊起了家常。
飞燕低掠湖面,泛起微光点点波澜;锦鲤腾跃水面,欲有争跳龙门之势。火烧化凤,良辰佳景。怎奈,塞土之上不宜生荷,否则漫湖的红花绿叶也算难得之景。
谈笑声中,安详的时光很快过去。
撤下残羹剩饭,换上小食香茗。夏暑的余热,伴着晚间吹来的第一缕清风散尽。
宴上陪武王爷小饮几盏,脸颊微微泛红的苏玉面色纠结,斟酌片刻后趁武王心情大好之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父王,孩儿心中有一挂念,欲想知何为江湖?欲想进关中一趟,寻一寻江湖所在。”
哼~武王爷收起脸上笑意,冷哼一声,威严赫赫地说道:“本王说过,此事莫再谈!”
苏玉顿了顿,双手紧抓桌沿,神情坚定地说道:“父王,孩儿自小到大从未跨入过关中半步。如今已是弱冠之年,虽不知父王为何如此厌恶关后的大殇九州?孩儿仍是想走一趟,大好时光,若虚度于大阳龙关内外,实属可惜。”
“虚度光阴?呵呵~玉儿,你还太小。以前让你去龙关历练,看到的皆是大阳将士用鲜血换来的安宁。”
武王抬指轻点桌面,在武王妃紧张地注视下长叹口气,沉声继续说道:“塞外凶险,若没了军中将士的保护,你独自走出看看,何为人心?何为人性?也罢,仅凭口中述说,你难以明白。问问狼儿,他所经历过的曾经,他对你所隐瞒的故事。”
苏玉不解,疑惑地看向狼。
狼双手紧握成拳,面色渐渐变得狰狞,好似回忆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往事。
王离慌了神,急忙压下狼青筋暴起的双拳。
“放开他,让他说!”
武王爷散出些许气势,制住狼升腾的杀意。端起茶盏静待他心中埋藏的故事。
狼低着头,呼吸变得急促。全身轻微颤抖,一字一句地说道:“公子,真正的塞外荒野,比你所想象的,比别人口中传唱的还要恐怖千百倍!那里是炼狱,真正的人间炼狱!”
话说一半,狼对真正的塞外闭口不谈。
武王爷没有强迫狼继续往下说。抬手搭在他肩上,暗中渡去一道内力止住他动荡不迭的气息。
扑通~湖中锦鲤跃出水面,溅起层层水花。
苏玉晃过一丝犹豫,变得沉默。
武王爷没有责备,示意武王妃先行离开湖心亭。
“也罢,你等三人且陪本王过来。”
武王妃离开后,武王爷放下手中茶盏,带领苏玉三人往藏武阁走去。
一路无话,行至藏武阁。
双手负背的武王爷推开厚重的阁门,命退守阁奴。抬脚走过一架架摆满兵器的长廊,推开封藏在阁中深处的最后一道石门,沿着阶梯跨了进去。
苏玉三人紧跟其后,来到一块漆黑无比的空地上。
“已故的兄弟们,本王来看你们了。”
昏暗的空间内,武王爷悲述一句。轻车熟路地点燃周围摆放的烛火架。
跳动的火光照亮整块空地。映入苏玉三人眼中的乃是一副副染血暗红,残破不堪的铠甲;一杆杆寒光四射,锐利无比的长戈和一柄柄悬挂在铠甲上的断刀,残剑。
熟悉的制式装备,指尖触碰到的刹那。苏玉透过甲刃断缺的裂口处感受到,胄甲主人生前残留的意志和战无敌的不屈信念。“父王,这些难道都是我大阳战死沙场的先烈?”
“不错。”
武王爷上前一步,伸手抚摸眼前残缺的铠甲。耳中似曾想起当初此铠甲的主人,握长戈,持利剑,伴他征伐塞土时的嘶吼。
“此地共封藏了一十九万八千七百六十四副铠甲,代表当年陪本王起兵,征伐塞上荒野的一十九万八千七百六十四名将士!”
“此甲的主人名段大勇,荆州人氏,七品修为。当年本王北击金顶帐,此人与八千骁勇死守祁连山,拦住趁机发兵企图南下入关的西戎大军五万。斩敌十七,力战而亡!”
说着,武王爷抬袖擦去眼角浮现的泪花,长拜三拜,头也不回地对苏玉三人吩咐道:“莫要愣在那,过来拜一拜父王当年的袍泽。”
苏玉三人踏前一步,正对血迹斑斑的残缺铠甲长拜九拜。
武王爷轻锤铠甲的胸口三下,转身走向下一副破旧的战铠,神情低落地说道:“当年本王意气出走大殇九州,身无长物,沿途聚师。一路坎坷,厮杀而出。若无这些老伙计的陪伴,本王夺不下大阳十州;若无他们的慷慨就义,现在的本王,不过黄沙一捧。”
空地上,武王爷如一老者般,颤颤巍巍地走过每一副战铠身旁。认真地擦去铠上堆积的灰尘,扶正铠旁歪斜的战刀,长枪。
苏玉沉默,安静地跟在武王爷身后,聆听他和这些战铠主人的故事。
“江湖,呵呵~玉儿你可知?这里每一副战铠的主人当年若不是着急了些,先走一步。想如今关后的江湖庙堂三榜,定有他们的名字。”
“可惜,可惜了。他们累了,睡了。再也看不到今日的大阳风采,再也无法陪本王把酒醉卧沙场!”
走到群甲的尽头,忽然出现一座高台。高台上摆有二十七副精良的兽首将铠,其中有七副铠下立有长明灯,武王爷的贴身战甲赫然摆立其中。
武王爷没有上台,席地盘坐在石坎上,环顾亭中的群铠,反指身后的将铠沉声说道:“这些铠甲的主人,皆是宗师的高手。当年他们若不是伴本王出塞南征北战,眼下定于关中享不尽荣华富贵。可是他们没有,生死之前,他们傲然选择了追随本王!沙场无情,这一去,大部分人没有归来,有的甚至连尸首都找不到!剩下的,你们也都见过。龙关之上,携带袍泽遗愿的他们宁愿死守在那,也未曾再,踏入过关中半步。”
“父王,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为何你们会如此厌恶关后的大殇九州,庙堂江湖?”
呵呵~武王爷轻揉苏玉的脑袋,脸色不经意间变得狠厉,随即恢复正常。“玉儿,有些事,你还不明白;有些东西,你还不到知晓的时候。”
苏玉明白,有些往事,即使他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可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为何武王爷如此反对他入关后寻江湖。或者说,这里的每一副战铠,与他不入江湖又有何关联。
“父王不想说,孩儿也不问。只是孩儿唯一不明的是,父王引孩儿于此,与孩儿想入关中寻江湖有何关联?”
“很简单,江湖,谁人都可寻,唯独你不可去!”
武王爷起身走上高台,站在属于自己的战铠旁。猛地抽出铠间挂佩的宝剑,横指前方,竭力嘶吼道:“杀!~”
一股睥睨天下的战意应声释出,牵引台上台下近二十万战铠遗留的煞气。隐约化作一条锐不可当的“黑龙”欲冲出此地席卷天下。
苏玉,王离,狼三人功力善浅,不敌气势锋芒。逼得连退数步,倒跌下高台。
武王爷收剑,回头俯视苏玉三人,沉声训道:“你等三人不过五品修为,连本王的气势都抵挡不了!有何颜面妄谈染指江湖?”
“天,地,人,龙凤四榜,高手近千。更有躲在暗处不得入榜的武林人士数不胜数。仅凭你等眼下的实力,初入江湖,便要死于江湖!莫要以为仗借本王义子的身份横行霸道。大殇九州,半倾江湖庙堂的高手皆是本王的敌人!本王无惧!你等呢?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不过一只蝼蚁,难道是想本王当着这些老伙计的面。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武王爷的训言在气势的衬托下宛如滚滚雷音。
苏玉,王离不敌,感觉胸口发闷,猛吐大口鲜血半跪在地。狼顶着恐怖的威压,犹如大海中随浪飘荡的扁舟,摇摇欲坠地定在原地。
威已立下,心觉差不多的武王爷收回外散的气势。双手合拄宝剑,面无表情地问道:“告诉本王,此刻,你还想入江湖吗?”
苏玉勉强从地上站起,摒袖抹去嘴角的血迹。话至喉咙,却不知如何说出。
武王爷见状,知道他定是不服。但也没有过于逼压,就地盘坐在战铠下,横剑于身前,取来一块白布擦拭剑上灰尘。
回头看着满地摆放的战铠。
心觉有愧的苏玉扑通跪地,挺直腰膀,朗声念道:“小侄苏玉,有愧面对诸位先烈!不想领兵征塞上,守龙关,护大阳!只系九州江湖,忘却肩上使命。”
“今日瞻仰,明悟脚下之土何等来之不易!玉儿惶恐,却又不甘。何为江湖?已化为心魇,若不道解,此生有憾。大阳,龙关!玉儿在此向诸位先烈起誓,五年!仅要五年!入关后九州一趟,得归,此生无憾,力抗大阳虎旗,驰骋塞土!”
话落,苏玉不顾王离和狼地阻拦,面向群甲磕响九个响头。
武王爷暗吃一惊,双眸中闪过一道灵光,沉声问道:“如此看来,你是决定好了?”
“不错!望父王原谅,玉儿仍想踏关中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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