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紧握双拳,坚定的目光投向武王爷,与之对视。“还请父王恩准孩儿入关中寻江湖!”
“给本王个理由。”
很显然,苏玉的执着并没有打动武王爷。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做法带有三分可笑的稚气。
这回,苏玉没有害怕。
他踏前一步,半跪在地。任由额头上磕破皮的鲜血顺着脸颊流淌,道出了隐藏心底多年的往事:“五年前,孩儿一句大话,引得江湖八百侠士入大阳!那日,父王虽替孩儿解围。斩下八百侠士的头颅悬挂大阳城头,可父王又怎知?那日城中,有一孺童因孩儿的过失,不小心冒犯到了江湖侠士,活生生的被一脚踢死在空巷,无人收尸!”
“此事,本王为何从不知晓?”
武王爷眉头轻蹙,充满了疑惑之色。
苏玉顿了顿,挺直身板,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是因为孩儿命人瞒下了父王!当日,父王命五十万将士枕戈涵关,威逼朝堂。孩儿知父王爱民如子,若要在那种情景下让父王得知城中出了人命,定会发兵直取涵关,仗剑与那天榜第一的李沧溟争个高低。”
“孩儿不想父王去填补孩儿犯下的过错,遂命人将此事瞒了下来。那日过后,孩儿潜心习读兵法,修炼武技。日日去那潮听阁打探关中江湖琐事,为的就是想有一日能踏入关中,把丢了的东西亲手给拿回来!”
王离和狼齐跪在地,点头印证苏玉口中所说的隐事。
深知苏玉三人做派的武王爷明白,依他们的性格,绝不会向他隐瞒任何事,更何况会瞒他整整五年。大阳第十州,能劝解苏玉做到此事的只有三人,其一常年驻守龙关,当时伴他兵压涵关,应未参与其中。剩下的,便是麾下的两大谋士,司空尚和藏经阁中的毒士——方诩。
“玉儿,到父王身边来。”
武王爷短叹口气,转身扭动隐藏在战铠下的机关。
一阵老旧的齿轮磨合声响起,摆满群甲的空地分成两块,升起座巨大的点将台屹立在大厅的正中央。
台上立有三面残缺的将旗。将旗之下,放有三张案牍;案牍之上,皆摆有一个檀木匣和一柄历经岁月洗礼,不蜕锋芒,寒光四射的神兵。
苏玉好奇地看着武王爷。
武王爷单手负背,仰视点将台上的将旗,轻声念道:“玉儿,你长大了,父王也老了。有些事,不用说,你也能明白。雏鹰终将翱翔于天际,父王不是墨守成规之人。既然你这般想入江湖,那父王便给你这个机会。”
“还请父王明示。”
“点将台上,藏有一剑,乃藏武阁百万神兵之首。你若有那本事,便取下那剑,父王放你入关中寻江湖。你若无那本事,收起心,好好研兵习法,待父王百年后,继承大阳第十州的基业。”
苏玉抬头看去,反复打量点将台上摆放的寥寥几物,并未发现武王爷口中所说的那柄神剑。
“父王,点将台上似乎没有您口中的神剑。”
“莫急,往上看。”
顺着武王爷所指的方向看去。点将台正上方,悬有八条胳膊粗的精钢铁链。铁链连接三面将旗的旗尖和周身的崖壁,昏暗跳动的烛火中,不细心观看,根本发现不了。
八条铁链交织缠绕,覆盖整个点将台。铁链交错的中心,一柄通体漆黑,朴实无华,剑鞘上似有腾龙咆哮的古朴宝剑傲然凌驾于群甲,万兵之上。
苏玉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偷偷瞟了狼和王离一眼。
武王爷浅笑,伸手搭在苏玉的肩上,指着点将台讲解道:“此将台高达三丈,通体光滑且无阶梯可上。铁链仿虎舌所制,看似无害,实则布满肉眼难见的倒刺。父王若不撤下机关,寻常人等根本无法接近那剑。”
苏玉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点将台好似在寻求破解之法。
狼和王离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踏前两步,走到离身旁最近的战铠,作揖长拜,借来铠旁竖立的长戈。
“别想了。此剑,仅属玉儿。你二人从旁观看,不得插手!”
“可是~”
正欲扭头反驳的狼突感一道凌冽的杀气袭身。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他闷声飞退,倒砸在地,连滚十七,八步。单手扶着地面半跪难起。“狼遵命!”
武王爷挥手再投去一股内力,修复着狼的伤势。顺带瞟了王离一眼,严肃地说道:“玉儿,此乃父王设下的关隘。若有胆,自己亲身一试;若无胆,父王撤了机关,点将台上的三匣内装有稀世兵书战阵,包括一旁的神兵;你可选其一,从此潜心习读,不得再议江湖!”
不得不说,武王爷这一招釜底抽薪还真狠,直接断了苏玉心中的念想。没有狼和王离的帮助,单凭他那半吊子的武功和用丹药堆积出的假五品境界,基本就是取剑无望啊。
“江湖,不是嘴上说说的玩笑。玉儿,你很聪明,能够一目十行,快速理解贯通经籍的要领。但你忘了,这些年间,你过于醉心权谋之道,荒废了武功的修炼。”
武王爷走下台阶,穿过群甲留出的长廊。驻足停于点将台下,伸手抚摸着光滑的石壁,“若非今日你道出心中魔障,父王还奇怪你为何肯下这般功夫。仇恨,并不足以让人变得强大。武之一途,唯有刻苦修炼方见成果。仅凭吞食丹药,或能让你跟上狼儿,离儿的脚步,却无法让你真正驻足于武道之巅。”
“父王教训的是。玉儿愚钝,仍想尝试一番!”
苏玉死盯着点将台,迟来的懊悔并没有让他产生后退的念头。
武王爷笑笑,退后半步,抬手示意他可以动手取剑。
苏玉跺脚跃下高台,右手顺道借来柄长戈,斜背身后。神情凝重地绕着点将台踱步两圈,指尖与光滑的石壁摩擦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此台难上,且无漏洞!看来只能硬闯了。
思索片刻,苏玉擦去指尖沾染的石粉。用力扯下衣角包在掌心,奋力一跃,直冲上点将台。
武王爷不屑地浅笑,仿佛看到了苏玉即将失败的结局。
一切果然不出武王爷所料。
离地大约丈余,没有学会轻功门径的苏玉后继无力,再难腾空上前。只能将体内屈指可数的暗劲集于戈身,猛刺向石壁,意图搭建出一方简易的台阶用作停脚之处。
当~戈头刺向石壁发出声脆响,擦出些许火星,留下抹撞痕。
无功而返的苏玉立戈插地,反复揉捏震得发麻的双手,重新思索登台之法。
再次尝试,确定长戈无法刺穿石壁的他腾空高跃,一举扑到石壁上,企图用最原始的方法登顶。
霎时间,苏玉双手紧贴壁身,十指微合牢牢抓住。无处摆放的两腿胡乱蹬踹。整个人如同一只抱树的猴子,却无猴儿的攀岩之功。最后只能擦着光滑的壁身缓缓落地。
“哈哈哈~不错,不错。玉儿此举有意思,替父王擦净了台身灰尘。”
看看壁上干净的擦痕,再看看衣上的灰尘。额头升起股黑线的苏玉老脸一红,慌忙避开武王爷的视线,没好气地说道:“父王莫笑玉儿。此台难上,一时出丑不代表最后的结果。”
“哦~父王倒要好好看你如何上得了点将台。”
武王爷捋了捋腮下的胡须,悠哉悠哉的四处闲逛瞎走走。
两次的徒劳无功,深深地打击了苏玉的锐气。侧脑仰望头顶错综复杂的铁链,再生一记的他决定放弃点将台上看似距离宝剑最近的路线。绕道而行,跑向一旁的山壁,坏笑道:“父王,您可没有告诉玉儿此路不能行。”
“点将台上走,铁链仅五丈;绕崖壁走,铁链十七丈。玉儿,有些时候看似聪明的决定反而会害了你。”
武王爷摒袖擦试身旁战铠上堆积的灰尘,解下配剑随意练手又放回原位。
满脑子都是取剑欲望的苏玉哪里管武王爷的告诫。纵身一跃,灵活地攀岩在崖壁上。
相比点将台光滑的四周,崖壁可谓称得上好走太多。这不,没两下功夫,他便已经攀爬了三丈余高。
抬头紧盯苏玉的一举一动。盘坐在地的王离轻轻拐了狼一下,贴耳问道:“狼哥儿,你说公子能不能把剑给取下来?”
狼神情凝重地打量着铁链,沉声答道:“难!公子这回算折了。”
两人偷摸着交谈两句,对视一眼,趁武王爷转身之际悄悄离开此地。
察觉到他俩的消失。穿梭于群甲间的武王爷微摆脑袋,扫了眼苏玉,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
飞身跳到崖壁一块突出的巨石上。借机恢复体力的苏玉心中盘算到头顶铁链的距离,暗生窃喜,抓住崖壁的缝隙,几个反转便来到固定铁链的铁扣下方。
“父王!玉儿可要取剑了哟~”
山腹空地响彻苏玉的呐喊。武王爷投去笑脸,轻捋腮下落胡,回道:“取到剑再说,别怪父王没提醒你,真正的磨炼才刚开始。”
“您瞧好了,届时可别后悔~”
苏玉晃了晃铁链,确定结实后。找了个落脚的地方,腾空起跃,张开双臂稳稳地站在链上准备下一步的行进。
看来这铁链没父王说的那么夸张。
苏玉嘴角微扬,脸上泛起一丝不屑,沿着铁链闲庭若步地朝宝剑走去。
还没等他嚣张太久,连跨数步的他忽感脚下的靴子被铁链牢牢挂住。几欲抬脚抽离无果,弯腰查看的他这才发现,小指宽厚的靴底已磨成薄片。铁链上倒刺梨般的细勾死死地钉勾住靴底,只要他再次抬放腿,脚心定能刺成团烂麻花。
武王爷发觉到苏玉的异样,小心放稳取下的利剑,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嗤笑道:“怎么样?父王没骗你吧,不行就下来,莫要伤了性命害本王受你母后地责怪。”
“父王太小看玉儿了。”
苏玉皱皱眉头。急于向武王爷证明的他牙关一咬,朝前飞扑,蹦出个大约丈余远,重重地踩在铁链上。
由于受力过猛,形如薄纸的靴底瞬间被倒刺捅穿。苏玉吃痛,一不留神摔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逼入绝境的他双臂一张,牢牢地抓在铁链上勉强保住了一命。
嘶~双手握住铁链的一刻,苏玉倒吸口凉气。原本冰冷的掌心立马传来一股温热,鲜血同不要钱似的沿手臂一路滴落至身下的殿中。
武王爷见苏玉无恙,圆睁的瞳孔缓缓松开,悄然收回运功虚抬的右手。“受不了就下来,父王接着你。”
“父王,玉儿已是弱冠之年,务需再庇佑于您的臂膀之下!”
“值得吗?”
“没有值与不值。脚下的路,需得走过才知道。父王,这可是您教玉儿的!”
披头散发的苏玉强行稳住晃荡的身体。没有力气爬上铁链的他干脆徒手向前,仍由链上的倒刺绞烂他的双手!
“公子!接住了~”
回到此处的狼和王离碰巧见到苏玉受难的一幕。
顾不上其他,护主心切的狼持戈冲前,一步做两步,快速地攀上崖壁,赶往苏玉所在的地方。
王离相反。手握一双金丝手套的他跑到苏玉身下,解开背上取回的双枪,将手套固定在枪头,奋力掷往苏玉身前。
这一次,武王爷驻足旁看,并没有阻止狼和王离的助举。
携带金丝手套的长枪宛如一颗流星冲向苏玉。
强忍剧痛,眼中含着泪花的他侧身避开唾手可得的长枪。扭头看向壁上攀爬的狼,硬挤出一抹笑容。“狼儿,离儿,务虚助我。本公子可以的。”
“公子莫要再逞强!狼这就来了。”
心急如焚的狼转眼间来到固定铁链的铁扣下方,借助长戈的月刃倒挂链环。单手抓链,单手持戈,如荡秋千般靠往苏玉。
“难道你二人连本公子的话都不听了吗?”
勉强支撑住身形的苏玉耗尽仅剩的体力,张开干裂的嘴唇,声嘶力竭地呵道:“退下!本公子命你二人退下!”
链上的狼和壁上的王离没有丝毫犹豫,坚定不移地继续朝苏玉靠拢。
武王爷浅笑,身上的衣袍无风自鼓。
苏玉见阻止不了狼儿和离儿,咬咬牙,回头继续朝宝剑行去,意图在二人到达之际率先取剑。
一步,两步,三步……
双手每向前抓一次,苏玉心中便默念一次。
掌心,指间袭来的剧烈疼痛使他每每欲要晕厥时,立马又恢复些许清醒……
额头的冷汗凝结成“潺水”如瀑的黑发沁扎成乱团。数了又断,断了又数的他双臂变得麻木,血肉模糊的掌心已无法再让他感觉到任何的疼痛。
狼狈不堪的卖像没有引起武王爷的同情。
咬破嘴唇,努力克制自己保持清醒的苏玉已然忘了自己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没有理由,只有目的。
怀揣着一个可笑念头的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死死地盯着不断靠近的宝剑。没有多余力气再开口说话的他每上前一步,心中便竭力呐喊道:快了,快了!
“公子,坚持住,狼这就来了!”
铁链上,苏玉摇摇欲坠的模样被狼尽揽眼底。
心如火烧的他果断扔弃长戈,右手整个裹住铁链,往上一翻,挥洒出一阵血雨。左右摇摆地跑向苏玉。
王离武功不如狼。自知追赶不上的他干脆使出最蠢的办法,双手紧拉住铁链,绷成直线,从旁助狼加快奔跑的速度……
极限了吗?
可惜,就差一点点!
离宝剑不过一丈的距离。
油尽灯枯的苏玉吐出口血沫,黯然苦笑道:“还真是不甘啊~”
毫无知觉的双手缓缓地松开链身,血淋淋的指尖划过倒刺。整个人犹如坠线的风筝,笔直地跌落身下的殿中。
“公子~”
苏玉坠落的一刻,狼和王离竭力咆哮着松开铁链,义无反顾地扑了过去!
“瞎捣乱!”
正准备出手接下苏玉的武王爷暗骂一句,凌空踏上点将台。抓起两条巨大的铁链舞出破空声响,裹住狼和王离奋力回拉,抽身虚踩链身腾空接住苏玉。
扑通两声,狼和王离率先落地,在点将台上摔了个狗吃屎。
“父王,玉儿让您失望了~”
看到熟悉的面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的苏玉呓语轻念,安详地合上沉重的眼皮昏了过去。
武王爷有感,抱着苏玉安稳落在点将台上。
“嘘~玉儿无事,让他睡会儿。”
武王爷同一位慈祥的长辈,轻捋苏玉的长发,温柔地抹去他脸颊上的血迹。
狼和王离静站一旁,眼角微润地注视着眼前祥和的一幕。
过了一会儿,武王爷小心翼翼地将苏玉递给鼻青脸肿的王离,按下点将台上的机关,吩咐道:“离儿,你且先带玉儿回去,府内有上等的金疮药,届时你自行去取。狼儿,随本王前来。”
狼和王离对视一眼,照着武王爷地吩咐动身离开摆放先烈群甲的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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